第15节

顾思绵端坐在桌案前,一笔一划临摹着皇上的字帖。

明暖壁灯下,字帖上苍劲挺拔的字迹看似张扬却有几分内敛,看似乖戾却也有几分傲然在上面。

洁白宣纸上,墨汁下的字依旧张牙舞爪,临摹数行,字迹随乖张却有所收敛,起码不再有一撇一捺擅自跑出范围了。

再往下,只剩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洁白的宣纸上,印着点点清透水渍。

“啪嗒——”

“啪嗒——”

不断掉落。

在春风拂梢的夜晚里,其声格外响亮。

字帖上苍劲的字洇湿了一大片。

顾思绵趴下时,圆圆的肚子从里有了几声抖动。

顾思绵眼眶里的泪珠,因肚子的抽痛颤颤巍巍地掉落下来。

呜……连你也欺负娘亲。

顾思绵咬着唇,憋着气掉眼泪。

呜呜……她不想要四喜丸子和酱肘子了,八宝鸭和醉珍鸡也不要了。

她只想要皇上呜。

碧果从后厨出来,意外地发现娘娘竟然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碧果无奈笑笑,给娘娘盖上毯子。

碧果刚想拿桌案上的空篮子呈新糕点,却发现,篮子里的糕点一块都没少。

娘娘……竟一块都没用?!

碧果有些错愕,震惊又不知所措的同时,一低头,看见了娘娘描摹字帖上点点清晰的泪渍。

皇上(拎着小胖团子):听说你欺负你娘亲?

崽崽 : 呜呜我还没出生,我什么都不知道QAQ

第38章 战时

西风号野, 硝烟四起。

鹅毛鲜血浸染北疆大地。

赤红千里。

霞光满天里, 战鼓阵阵, 战旗凛凛, 马鸣声,杀喊声,贯天震地。

当帐营的帘子被掀开时,景王的心咯噔一跳,看清来人时,又落回原处。

景王拖着缠着厚厚绷带的左腿,上前去扶顾将军。

顾二哥右手脱掉染血的盔甲, 顺带将左臂上的箭头拔出,疼痛的一瞬间怒目圆睁,边接过小兵递过来的纱布止血,边骂,“他娘的突厥子够賊,声东击西,娘的兵力全跑去围着玉山东边去!”

景王颤声,“……皇上呢?”

小兵在给顾将军抹药, 药粉撒下去, 顾将军疼得龇牙咧嘴了一阵,听到景王的问话, 眉毛一拧,声音瓫闷:

“皇上带的兵就在玉山东侧。”

景王烦躁地起身要走,顾将军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拉制住他, 严肃道,“徐副将已经带兵去支援东边了,王爷不要慌。”

更不能添乱。

景王听出了话外意,有些气馁地坐回原位,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远处鼓声阵鸣。

所谓攻城易,守城难。

皇上亲征夺回的漠城,却也不得不守防着不怕死的突厥一波一波来袭。

玉山是北疆的矿源盛地,也是漠城的防线之一。

被赶出漠城的突厥,选了玉山做突击。

突破玉山,不仅漠城,北疆大片村落也将能占入囊中。

攻坚战在玉山一打就是数日,一熬就是数月。

“小突厥子竟有这么厉害?”

“马背上的蛮子可不是白叫的。”顾将军道,“要不怎么会和我们打了上百年的战?代代突厥王的通病,殷朝换一轮皇帝就探一轮路。太上皇能打,他们边探边和,扰了北疆数十年。先皇不武,他们直接干脆地化地为盘,占为己有。皇上能武,那帮突厥子不也打着幌子又来试探……”

景王:“所以突厥不是真的要为他们什么公主讨不平……”

“那个突厥公主就是个幌子。呵!开战想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顾将军咬着纱布的一边,将绷带勒紧了。“太上皇时他们就舍不得这块北疆肥肉,明面上和,不还是因为皇城远,暗地里肆无忌惮地不断侵扰北疆。”

“突厥王想和亲失败,皇上看管北疆严,他们也无法暗地捞多少利益,再恐怕是听了突厥使者回去禀报,皇上是五六年前打退他们的‘鬼哭’,心存着皇帝一般不会御驾亲征的侥幸,想一口气拿下北疆肥肉罢了。”

“可皇上来了,怎么感觉这突厥子越打越猛啊。”景王愁得眉头舒展不开,当初带兵打打一些偷袭的小突厥,还想着突厥子怎么那么弱,敢情是他们早早放进来探兵力的!

“要么突厥王不服输,要么是他们有打胜仗的把握。”

“还胜仗?那突厥子都被皇上赶出漠城了……”

“只赶出漠城,他们没输,我们也没赢。这几次玉山的战役,都是熬到他们退,我们守。守一阵他们又攻上来……这般打法,到明年都无法将人赶出北疆。”

景王咂舌,“……我,我还有皇上,皇上能将突厥赶出第一次,就能赶出第二次……对吧?”

“六年。”顾将军边挥退帐篷里的小兵,边道,“皇上上一次花了六年的时间。”

“一个皇帝,不可能花费六年在战场上。”顾将军抿下眼中神色,“……何况,绵儿还在宫中。”

“贵妃娘娘还有孕在身!”景王补充,“完了完了,突厥子是不是算准准的,皇兄不会留在北疆太长时间,就想尽办法各种拖!”

顾将军揉眉心。

不止……这次的突厥来势汹汹,他们定有其他底气。

帐篷的帘子再一次被掀开,浑身浴血的人,满面冷霜。

殷烈随手卸下染血的盔甲,扔给后头跟进来的徐副将,径直走进帐篷里。

“皇上!”景王一惊,顾将军按按他冲动要起的肩膀,景王才冷静下来。

虽然皇兄战袍盔甲上的血,大多不是他的。

但每次看着皇兄沐血而归,景王仍心悸不已。

殷烈面无表情:“朕去换了这身血污,你们先行商讨。”

身后的徐副将捧着皇上的盔甲,放一边后,围着案几坐下来。

“依皇上的性子,不是等他洗净血污而只是换掉就来,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景王感慨,想不到皇兄还有必须要忍受脏污的一天啊!来军营真是没白来了。

顾将军:“皇上的换掉,恐怕也得半柱香。”

景王摸摸鼻子,“……”

徐副将:“行了行了,我们赶紧定明日攻战的策略方法,别浪费时间了。”

殷烈简单的擦洗掉身上的血污,换上干净衣袍便出来加入他们的商讨。

只守不攻,每一场战役就是在煎熬时间。

而他,现在最没有时间拿来同突厥耗。

只有速战速决。

烛光下,铺在案几上的地图布满圈圈画画。

众人等着皇上开口定决策,殷烈沉沉黑眸扫过座上众人。

“这次东侧攻战被突厥识破,朕不认为这是巧合,今晚回去,清点调查各自营的兵,有不对劲的均上报上来。”

在座的哗然。

军中有奸细?这些士兵大多都是跟着他们出生入死,为国家效力的,会有可能是奸细吗?

景王眉头一挑,他来军营时日不长,会不会有奸细他不清楚。但是……兄长的话,让他想起那日他落马的情景,马是精挑细选的战马,前几场战役和他配合默契,唯独漠城一战,马忽仰天嘶鸣,将他摔落在地。

尽管受伤后他迅速夺过另一匹跃上抗敌。

漠城最后还是失守了。

被抬着回军营,他们都说是马经验不足,受惊了才这样。景王那时也被说服了,但现在,皇兄的话,让他想起了那匹嘶鸣倒地的战马。

或许……战马是受惊了,但却是另一种原因。

徐副将:“皇上,恕臣一言,仅凭这一次战役,就夺定军中有奸细,恐会失军心。”

殷烈抬眼,漫不经心,“朕信朕的直觉。”

徐副将顿时被噎住:“……”

第二日,各大营帐都呈上昨晚调查的情况。

殷烈却翻都未翻。

已是夏初,天朦胧得早。

晨光初显时,万千士兵聚集着,仰望高台熠熠生辉的人。

殷烈环视着黑压压的人头,“朕昨晚的建议,可有人有异议?”

“朕怀疑你们中有奸细,若有异议和不满,朕给你们机会,现在讲出来!”

皇上话落,底下士兵鸦雀无声。

各个肃穆着脸,用着神情无声地控诉着自己的不满。

身为北疆的战士北疆的兵,他们或许没听过皇上,但他们一定知道“鬼哭”这个称号。

那是将苟且北疆上百年的突厥彻底赶出去的人,是万千北疆战士北疆百姓奉为战神的人!

他们奉为神的人,是他们的皇上,这份荣耀和骄傲!却在今日,被碾在脚底。

他们为北疆兢兢业业,流血流泪。

而他们的皇,却在怀疑他们是奸细?!

殷烈站于高台,将底下人的反应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朕给你们机会了。”殷烈的声音淡且缓,像是叹息。却一清二楚地传进底下人的耳朵里。

“你们不说,朕来问!”

“若你们中没有奸细,谁能向朕解释这几场战役是怎么回事?若没有奸细,殷朝百姓养出来的兵是让突厥所追着打的?若没有奸细,千守万防的漠城让你们说失就失?若没有奸细,突厥逃而再攻你们却只能一守再守?”

“若真是如此,你们大可直接告诉朕,你们的实力就这样,你们的能力就如此!你们胜不了突厥,你们愧对铁蹄下的红土,你们愧对哀鸿号野的百姓,愧对参军护国护民的初衷!”

“如果真没有奸细,拿出你们的实力证明给朕看!证明给天下黎民看,北疆军骁勇有为,有无奸细,一样能所向披靡,护一方百姓卫一方疆土!”

随着皇上沉声而落,底下士兵双目赤红,热血鼎沸。

不知谁高喊一声,“吾皇!”

众兵喧然,

“万岁!”

“万岁!”

“万岁!!”

一波一波声浪,在千里北疆一荡荡传漾。

彼时晨日中悬,晨光四溢,高台上的人,如镀一层万丈芒光,耀眼不可直视。

那是他们的荣耀和骄傲,就似这夏初晨光,炙热于肤,永熨于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早的激励,同突厥的玉山攻防战,大捷。

守住玉山,并且将追击攻退突厥至玉山百里外。

虽然还未将突厥完全赶出北疆,但对于经历几场熬时间不完全胜也不完全败的战役的士兵们来说,这场完全胜利的战役,给了他们莫大的鼓舞。

战士们欢天喜地,顾将军却满脸愁容。

单独来找皇上后,面上的愁怒更是掩不住。

殷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顾将军气还没喘过来,今日的战役并不是因为今早皇上的激将法的鼓舞,而是他们临时改了对战方案。

事实证明,真的有奸细。

顾将军一直在暗自消化这个事实,却仍控制不住浑身发抖。他不能想象,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战友,竟有投靠突厥的奸细!

殷烈:“心中有人选了吗?”

顾将军苦涩地开口,“回皇上,有几个,可能性比较大的。”

顾将军已经将皇上未到时大大小小的战役回想了一遍,越琢磨越难受,心中的人选其一更是被他打上重重疑虑。

“莫打草惊蛇。”殷烈叮嘱,“一步一步行事。”

顾将军应下。

顾将军出帐后,殷烈盯着案几上的地图半晌,走了神,闭了闭眼后。

叹息一声,寻身上的锦囊睹物思人。

这一摸索,殷烈便怔住了。

锦囊不在身?

殷烈沉着气,寻了床榻和帐里各个角落,没有,唤下人进来问,下人均摇头,寻昨日换洗的战袍衣物,仍是没有。

景王进帐时,因胜仗停不住咧嘴的笑,在看见自家兄长阴沉的脸时,顿时僵在嘴角。

“看见朕的锦囊没?”

景王这才发现帐内物件都被翻得乱七八糟,这对严格要求整洁的皇兄来说,简直是大忌啊!

景王摇摇头,“没有。皇上,是谁进来偷了您的东西吗?” 皇兄口中的锦囊,景王有印象,他时不时进皇兄帐里,三次能有两次撞见皇兄捏着那个丑丑的锦囊沉思。用脚趾头想,景王都知道,肯定是贵妃娘娘做的。

“是朕翻的。”

无视景王张着嘴不敢置信的样子,殷烈冷声命令,“将昨日过来的人都给朕传来。”

景王维持着合不上嘴的震惊出了帐。

殷烈闭眼,使劲回忆最后一次看见它是什么时候。

因为怕越看它会越控制不住想念,殷烈一直在减少拿出锦囊看的次数。

最后一次,就是在昨天早上。

出征时,他细看了一番,将它藏于盔甲之内。

然后……

有小兵跌撞着进来通报。

“不好了!皇上!顾将军和徐副将打起来了!”

殷烈到时,顾将军和徐副将已经被两旁围着的士兵拉开了。

顾将军眼中一片赤红。

徐副将面色难堪。

殷烈扫了眼顾将军:“解释。”

顾将军垂下头,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徐翼。”

被点名的徐副将也扭开头,一副不平的模样。

眼看皇上眸子越来越冷,一旁的马夫颤颤地开口,“回皇上,是徐副将帮小的喂马,顾将军忽然冲出来,和徐副将打起来了。”

“徐翼,他说的可属实?”

徐副将深吸一口气,“回皇上,确实如此。臣不知顾将军为何冲上来打臣,臣与他无冤无仇!”

殷烈冷冷的目光停在顾将军身上。

顾将军似在忍耐着什么,双眼赤红,拳头捏得紧紧的。

在一旁士兵的围观下,哑着嗓子道,“他是奸细。”

他是奸细。

话落。

除了皇上,周围人齐齐瞪眼倒吸一口凉气。

“胡说!”徐副将朝顾将军怒吼,“你有证据吗?你血口喷人!”

顾将军抬起头,声音似是疲乏,“你刚才手里拿的是什么?”

“千英草啊!那是喂战马的上等饲料,我给战马喂好点也有错?怎么你想说我在给战马下毒吗?好笑!你问问马夫问问军医,这草有毒吗?!”

“这草是没有毒……它和芝草一起喂,能让马匹几个时辰后腹寒腿颤,受惊口吐白沫而亡。”

马夫颤抖着跪下,“小的不知啊!小的不知!”

芝草是最常喂给战马的饲料。

徐副将紧抿着唇。

“不信的话,我们等等看。”顾将军看着徐翼道。

他刚才过来,徐翼已经给一匹战马喂下千英草了。

其实徐翼光天化日之下敢这样做,有一部分是很少人知道千英草和芝草混加的毒性。

如果不是调查皇上口中的奸细,顾将军也不会盯住徐翼,从而将他偶尔喂马的事调查了。

他本就在战友投敌的事实下悲愤,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徐翼在喂马下毒,仿佛赤裸裸给了他,给了多年来他们之前的情义一巴掌。

顾将军一时怒火上头,捏紧拳头就挥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当突厥的走狗!为什么要当个叛徒?!

徐翼垂下眼,试图挣扎,“臣只知道千英草是上等马饲料。臣其余不知。”

顾将军的拳头捏得紧紧。

皇上冷淡的声音道:“朕的锦囊呢?”

不止徐翼,气头上的顾将军和众士兵皆顿住,疑惑了一下。

徐翼见皇上看的是自己,忙摇头,“臣不知,臣没拿。”

“什么颜色的?”

“黄色?”

“你不知怎么会知道颜色?”

徐翼愣了一下,他见皇上问,脑海里想的便是说出个不一样的颜色来,就能摆脱自己的嫌疑。

“朕再问你一句,锦囊在哪里?!”

徐翼跪下来,“臣真的不知道,皇上明察……”

殷烈拧着眉头,周身气度不怒而威,一旁的士兵皆打颤退了半步。

“朕的耐心有限。”

“皇上,您不能因为顾将军冤枉臣,而把所有坏事都推到臣身上啊!”

“昨日,朕卸下的盔甲是你替朕拿的。抬头,告诉朕,你看没看见那个锦囊?”

徐翼颤颤地被迫抬头,看到皇上犀利的眼神,慌里慌张地暼开眼。

下一秒,徐翼就把扼制住喉咙,双脚悬空,面色涨红,挣扎着。

“说。”

徐翼看到皇上阴鸷的眼,浑身寒意。

“皇上……先把人放下,你要是掐死了,锦囊就找不到了。”景王见徐副将双眼泛白,赶忙道。

徐翼被扔在地上,灰尘四溅,他捂着脖子重重地咳嗽着。

他确实是见过一个锦囊,昨日从皇上盔甲里掉出来的,他趁周围人没看见,迅速蹲身捡起来揣兜里了。

只不过……他现在死活都不能说。更何况,现在锦囊又不在他身上。

徐翼咳嗽完,顾将军插上话,“徐翼,我是调查清楚你,才敢揭你面具!在场的,我们都知道你是奸细!你以为你演得很好,实则破漏百出!景王漠城落马,萧将军的白关失守,还有皇上计谋的玉山攻防,没有提前计划,突厥人怎么知道我们怎么打的?怎么能每一次都避开,逃而再攻的?你以为你只要间隔开透露几次战役就能不被发现?徐翼……我们都知道……大家都心知肚明!”

“被迫演戏”的士兵们在徐翼满脸震惊的望过来时,皆露出失望又早知如此的表情。

徐翼被皇上掐得脑子不灵光,这时候更是内心崩然轰塌,“你们……”

徐翼浑身发抖,目光扫到皇上时,更是俱意上身。

“哈……哈哈……皇上你想知道那个锦囊在哪里吗?哈哈……确实是臣拿了……不过皇上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徐翼边哭边笑,状似疯癫,“臣把它扔到今早的战场上了,哈哈哈哈……跟着那血肉模糊之躯一起,现在恐怕是被乌鸦叼走吞进肚子里了哈哈哈哈……”

徐翼的笑声忽然哑然而止。

暗红血沫一股股从嘴角涌出。

带着一把贯穿胸口的剑,徐翼缓缓后倒,死不瞑目。

乌鸦盘旋在碧蓝的上空。

赤红大地,流血漂橹,尸横遍野。

附近捡尸的村民躲在一旁,看着无数士兵在他们刚才捡破烂的战场不断搜寻。

“怎么这些兵也来抢我们的活了?没钱吃饭吗?”

“谁知道呢?是在找什么宝贝吧?”

“呀!看见中间那个人了吗?生得极好,跟仙人似的!打战的也有这么好看的娃啊?”

“切……一看就不会打战的!”

“瞎你的狗眼!你看这些兵里就他穿得最金贵,一定是最擅战的大将!”

“得~别是什么贵公子哥来瞎晃回去吹牛吧!”

“人家稀罕……唉小野,不可以跑出去!”

金光披拂下,英姿勃发的人如松挺立,周围却又仿佛渡着一层冷又坚实地寒气。

扎着辫子的小姑娘跑到跟前,抬着头仰视,双眼满星,“仙人你在找什么呀?”

殷烈低头,阴鸷的眸里满是寒意。

见是小孩子,寒意微敛。

“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回去。”

“仙人,仙人那你要回去哪里?天上吗?”

一个包头巾的妇女突然冲过来,抱紧小孩,“对不起对不起,小孩无知,冲撞了您!我这就抱走!”

“娘……我还不想走。我要跟仙人对待一会,仙人回天上就见不到了。”

“小野,不许胡说。”

妇人皱眉,抱着小孩赶紧走。

“娘呜呜……仙人……等等我把东西送给仙人……”

“不许你捡的破烂玩意拿出来来丢脸。”

“不破烂不破烂……是小野看过最好看的……”

一声打手的啪响,随着什么轻声落地。

殷烈脚步一顿,回首。

一个粉色锦囊掉落在地,精丝绸缎,绣着歪扭的月季花。

“啊……小野的锦囊……”

小野的干嚎堵在嘴巴里,她看着仙人蹲身拾起,金暖阳光下,仙人满目温柔,跟一幅画似的。

小野和妇人瞬间移不开眼。

殷烈将锦囊收好,侧头朝她们点了点头,“多谢。”

第39章 回归

桂月时季, 热浪扑天。

北疆大地炙热如火炉。

没了里应外合的奸细, 连胜了几次战役的军队, 士气大涨。

在突如其来的轰轰雷声中, 北疆边界的战役进行得如火如荼。

低压黑沉的天,豆大雨点簌簌而下。

雨粒越下越大,渐渐在交战两军中形成层层水雾。

北疆军杀得双目赤红,突厥早已压不住,借着天降大雨的机会,一路撤退。

雨水混着血水从战士们的额头滑落,眼看着突厥王在突厥众大将的掩护下, 带着众突厥兵往北移,心中皆是怒与怨愤。

怨愤老天不开眼,下了这场不合时宜的雨,阻碍了他们进攻的方向,阻碍了这场最可能成为最后一战的战役得胜。

滂沱大雨,退易而进攻难。

雨雾蒙蒙,突厥边打边撤的身影模糊不清,雷声轰鸣, 掩盖了北疆进攻指挥的沉沉鼓声。

忽地一匹棕鬓战马从北疆军眼前掠过, 在雨雾中疾驰,赤血战袍飒飒飞扬, 红缨长矛劈开层层雨雾,马鸣处,刀起血溅, 滚滚人头落入铁蹄之下。

战鼓鸣,战旗扬。

雷声雨声皆抛耳后,北疆兵紧随那抹血红战袍,越战越勇,越杀越猛,满腔热血,灼热赤红大地。

边打边退的突厥兵如溃穴蚂蚁,面对紧追不放的北疆军,只能仓皇逃窜。

“可汗!”突厥大将慌张寻找突厥王身影,北疆军气势汹汹,他们抵挡不住多时。

滂沱雨雾里,突厥大将将一北疆兵刺下马,扫到可汗时,突厥王正满目狰狞地架着长刀抵住一把红缨长矛。

“可汗!”突厥大将挥舞长刀,夹马驰骋过去,“耶律来助你!”

回应突厥大将的,是一道喷溅在脸的热血。

突厥王的头颅滚落在铁蹄之下。

“啊!”耶律大将赤红了眼,挥起长刀劈向高头骏马上的人。

骤雨如注,冷兵器交抗的声响,一触即分。

耶律大将撤回长刀时,震得虎口一疼,雨雾迷眼,看不清敌对人的脸,他呵斥一声,挥刀攻上。

风萧马鸣。

长刀震落在马蹄下,紧随着脖子一凉,耶律瞪大虎目,摔下马背。

虎目里,倒映着一张俊美无铸,却如恶鬼般狠戾阴鸷的面孔。

鬼哭。

耶律大将临死前脑海闪过二字。

突厥王亡矣,突厥旗倒兵散,瞬间溃不成军。

北疆兵一路直追,追击至北疆百里开外。

阵雨停歇,碧空万里。

至此,突厥失王损将,彻底被赶出北疆,往后百年,再无蓄力与殷朝相之抗衡。

北疆上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军营里,士兵欢欣鼓舞,饮酒吃肉,围着篝火,庆胜一波又一波。

帐营里,火光燃燃,照亮座上众将喝酒喧哗的通红面孔。

殷烈沉着眼抿酒,手指磨搓着桌底下的锦囊,火光跳窜在他深邃晦暗的眸子里。

顾将军烈酒一杯一杯入肚,酒劲上头,眼先湿了一片。

景王正坐在顾将军旁在啃羊腿,冷不防被拉了一下。

重如牛的顾将军半压在他背上,涕泗横流,掏出个红手巾,边晃荡着边哭喊,“呜呜,我家绵绵最乖了,她就小小一只,追在我后面跑,边跑边叫哥哥……呜呜绵绵最喜欢白兔馒头了,里面还要加糖芯的……呜呜绵绵手就小小的,每次拿不到东西,都是我给她拿的……我们一起被大哥罚,她还乖乖地掰一半糕点给我,虽然是我这做兄长的在替她抄经书不对,呜呜呜……我还是好想绵绵……”

“绵绵那时那么小……胖乎乎的,又乖又……”

“……”景王有一瞬间不敢抬头看自家兄长的脸。

将顾将军的头掰一边去,景王挪远点,特别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大块头。

“呜呜……绵绵……”顾将军抹了把脸,抱住景王哭喊震地。

景王干笑地看着皇上阴恻恻的脸,“嘿!老毛病了!顾将军这老毛病……可与臣无关啊……”

殷烈冷眼挑眉。

“嘿嘿……醉了醉了,臣马上就拖他去睡……”

景王撑不住自家兄长过于不爽的眼神,放下羊腿,利索地拿过顾将军手里的小红巾,迅速堵住他叨叨不停的嘴,赶紧半扛着人回他帐篷里休息。

庆祝宴持续到后半夜。

景王被顾将军连累得一晚没睡好。

这会看他从皇上帐营里商讨事出来,一脸迷茫地摸后脑勺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前去讨昨晚被连累的债。

顾将军:“皇上今天看我的好可怕啊,我昨晚醉了失态了吗?应该没有吧,我旁边不是你吗?”

景王冷笑,“当然是我,可是我辛辛苦苦给你扛回去的!要不你昨晚准能当场被皇上眼神射杀死!”

顾将军摸摸后脑勺:“我……昨晚不就多贪杯了一点,有这么可怕吗?”

景王:“不可怕。你都将人贵妃娘娘挂在嘴边唠叨一晚,就没差把她娘胎事也抖落抖落了,能不可怕?”

顾将军抖嗦:“…皇上……皇上生气了吗?”

景王笑眯眯:“你说呢?”

顾将军:“……”

完犊子了!这是!

军营的庆功宴结束。

皇上第二日便马不停蹄地驰马带队回长安城。

北疆大将有的跟随着先行回去,有的被留着处理遗留的事,等表彰封功之日再回朝廷。

徐翼做到副将,却沦为奸细的事不仅给了北疆军也给了朝廷敲了一个警钟。

顾将军调查,徐翼是一年前投靠的突厥。

徐翼养了四五房妾室,生性孟浪,一离军场便去寻花问柳,而做为北疆副将的俸禄根本供不起他的消遣寻乐的开销。

一次偶然带兵击打偷袭北疆村落的突厥,被他们开出的条件蛊惑,便开始走向一点点给出北疆的情况换取银两。

这路越走越深,当他想回时,已经没了退路。

殷朝对贪污受贿之臣定的是死罪,对叛国之臣只会重不会轻,严重者怕是会诛连九族。

徐翼的受贿把柄落在突厥手里,后路他没有勇气去尝试,他不想死,只能战战兢兢地一路走到黑,走到死。

徐翼有罪,死不足惜。

而北疆百姓无辜,他们一边要受突厥的侵袭一边受朝廷派下来的官员的压削。

只因,北疆荒远。

百姓尚饱腹,有些甚至得专门盯着战后沙场去捡拾兵器物件,换了果腹补贴家用。

像捡到顾思绵锦囊的小野一家。

朝廷从不知这些北疆的真实情况,北疆荒远,每年朝廷拨粮拨银供给总比其他地方的多,他们以为给北疆百姓过上了好日子。

殊不知,他们连养活这一点都未达到。

暗地里的官吏腐败,监查机构的失责,都是导致北疆百姓内地困苦的重要根源。

顾将军同皇上留下的人走访调查。

以漠城为首的官吏引起朝廷大血洗,以后会有新官吏到任,会有督察一月一轮勘察,而朝廷的机构也正悄然改动,北疆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受蛮族侵袭,不为饱腹奔波。

只为是殷朝万里山河的一寸,有荣与焉,生息与共。

北疆胜利的消息传入长安城时,已是数日后,到不妨碍举城欢庆此事。

皇宫里传入此消息时,却没多少人能分出心思来庆贺。

因为彼时有更紧要的事。

贵妃娘娘要生了。

夏末秋初的日头毒辣辣地晒着灵霄宫的琉璃瓦。

殿檐下,太后由嬷嬷搀扶着,不住地焦急走动。一旁的宫人有的端着冰块盆给太后娘娘消暑,有的拿着大芭扇给太后娘娘散热。

尽管如此,太后额头仍是沁出一本密麻的汗。

“这都多久了啊……刚才还听见绵儿哭声的,怎么现在就没了啊……太医能不能啊…急死哀家了啊…”

一旁的李公公被太后叨叨得心头紧张,贵妃娘娘这是早产,危险的很啊!

陛下表妹珠圆玉润

  • 作者:鱼没刺骨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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