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阿史麻面有难色,来时可汗就给他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这和亲必须得成了,原本以为会难在赛雅娜公主这边,结果竟然是殷朝皇帝这边行不通。

口头的凭证怎么抵得过和亲的牵绊牢固。

即便如此,人皇帝都开口拒绝了,阿史麻也无法了。

“慢着!”赛雅娜从座椅上起身,“殷朝可汗,赛雅娜不明白,为何同赛雅娜和亲,便是多余的事!殷朝不是有三妻四妾,可汗甚至能有佳丽上千,为何多我一个便是不行?!”

“既然你都知道朕后宫佳丽三千,多你一个有何意义?赛雅娜公主年纪轻轻,尚有大好容华,浪费年华。在朕后宫里枯老,值得吗?”

“值得!”

赛雅娜梗着脖子,深邃的眼眶泛泪,说了一个值得后,便炯炯地盯着殷烈不再开口。

一旁的阿史麻急得直搓手,恨不得扯回刚才进殿前满脸决绝,一副谁敢让她和亲就劈谁的公主。

两旁百官缄默,默默心底感叹,不愧是草原上的人啊,谁敢这样同皇上说话,这架势,够得劲!

百官行列中的景王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这妮子野蛮归野蛮,却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儿。

只可惜啊……

自家兄长清心寡欲的,就算个天仙摆在眼前,眼皮都不抬一下的。

可惜了,景王感叹,一腔春水灌错地啊,白费劲了。

殷烈轻笑,“在你那值得。在朕这却是不值得。”

赛雅娜嘴唇嗫嚅着,声音堵在喉咙。

“送二位使者往华容宫。”皇上吩咐宫人,对殿前两人道,“万盛宴前,二位可住宫里歇息,若有其他意愿,尽管同宫人提便是。”

阿史麻赶紧向殷朝皇帝谢恩,心里庆幸皇帝没同自家公主计较,手脚麻利地拉着赛雅娜出殿。

出了殿,前面宫人领着。

“凭什么,凭什么不要本公主!本公主耍得了□□,训得了野马,今年的草原大会还是本公主夺的头筹!本公主哪点配不上他!”

赛雅娜出了殿,眼泪就夺眶而出,既有被梦中人拒绝的伤心难堪之意,又有自尊心受屈辱的不甘悲愤。

“公主啊,这不正合公主之前的意吗?公主不想嫁,殷朝皇帝不想娶。这不正好,也能对可汗有个交代,怪不得公主身上……”

“我想嫁!本公主想嫁啊!呜呜……那是鬼哭王啊,本公主做梦都想呜呜呜……”

看着自家公主忽然痛哭流涕的阿史麻:“……”

突厥和殷朝上百年来打打合合,不管双方换了多少任王,这战争就没真正消停过。

唯一停战时间最长的,便是现今。

这要从五六年前说起,突厥和殷朝的北疆战役,殷军中出现了个新将,是个少年郎,按突厥老兵的话说,别看眉目如画,骨子里头尽是狼性。不仅诡计多端,打起战来,又狠又猛。

连打几年,硬生生将突厥逼迫出北疆,向殷朝求和请降。

而鬼哭的称号,便来自于这一场场让突厥人胆寒的战役。

起初是由北疆边境的村落传来的,每场战役后,总会有村民去捡战场上的铁器,搜刮尸体上的东西。

村落许久没这么平安安宁过,这都托了那少年郎将军的福,村民捡漏时也常将少年郎将军挂嘴边。一冬日,一村民搜刮出蛮子尸体不少好东西,顺口感恩带给他们安宁的殷将军,然后便瞧见了蛮子尸体脸上流下两行浊泪,和着呜呜风声,像是哭泣一般。

“呀!这蛮鬼听到殷将军的名,流泪了都!”村名朝伙伴大喊,声音在旷野中回荡。

鬼哭,即战死鬼闻名而哭之义。

久而久之,少年郎将军鬼哭的称号便在北疆村落里传开了。村民们称其鬼哭将军,传到突厥,突厥人卸其将军头衔,加上王字冠之,表对其力量尊崇。

蛮族崇尚勇猛和武力,即便是敌对军的将军也不妨碍他们欣赏崇拜。更何况他们还输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阿史麻对公主的痛哭理解又为难,鬼哭王的传说在突厥不是一时半会,而是五六年了。特别是在突厥和殷朝关系缓和的如今,不再有碍于敌对这一层关系,突厥坊间流传的画像,编撰的话集可是一摞又一摞的。

又听了一路外人外语的宫人将人送到华容殿,“二位使者,这边请。”

慈云宫。

一身素衣,发鬓凌乱,几乎奄奄一息的徐婕妤跪趴在殿前,太后磨搓着拇指间的玉坂环,冷眼瞧着地上的人。

“徐婕妤,谁给你的胆子,连贵妃都敢谋害!你是瞎了眼还是虎了心?!存心跟哀家作对!?”

“萧婕妤的事是没给你长住记性是吧?!哀家倒要看看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命够不够硬!”

“来人……”

“娘娘!娘娘!”徐婕妤不敢再犹豫,涕泪俱下,匍匐着爬到太后脚下,“娘娘听臣妾一言,臣妾推贵妃娘娘是臣妾的错,但臣妾是无意的啊!臣妾是看到贵妃娘娘对不起皇上……臣妾才……太后娘娘饶了臣妾吧……臣妾什么都说……”

太后面色一凛。

花公公摆手将一旁要上前的侍卫挥退。

“贵妃如何?你瞒着哀家什么?给哀家一字一句道清楚来!”

昨晚桥廊发事知情人并不多,再加上皇上第一时间便将这事压了下去。李公公遵皇上指令将受了杖刑的徐婕妤送到慈云宫交给太后处置。后宫暂无凤位,太后暂管着凤印,徐婕妤是后宫的人,最后也该太后处置。

李公公只向太后道了结果,太后怒不可遏,前有萧婕妤那恶妇,后还敢来了徐婕妤个不长记性的!

关了徐婕妤一晚,第二天便早早起来处置她。杀一个不长记性,哀家就杀两个!

徐婕妤浑身颤抖,三十杖几乎要去了她的半条命,再犹豫下去,太后能直接要去她的命。

徐婕妤抖着发紫的唇,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太后娘娘,臣妾……臣妾昨晚看见贵妃娘娘同人……同人私会……”

“私会?那你为何要推她?!”

“……臣妾……”徐婕妤支支吾吾,“臣妾……对……臣妾是想拉住她,臣妾一时幸灾乐祸,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贵妃娘娘的丑闻,一时用劲过头,不小心将娘娘推下桥了……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臣妾是无心的啊!太后娘娘!”

太后重重拍在案几上,“胡闹!绵儿如何,哀家能不懂?她是会做这等事的人?徐婕妤,你好大的胆子!还敢编谎来诓哀家!”

徐婕妤六神无主,不停磕头,“娘娘!娘娘!臣妾句句属实啊!万岁爷不让臣妾说,臣妾冒着死罪怎还敢诓骗太后!”

“绵儿正盛宠,有什么理由私会他人?哀家老,但哀家不傻!你当哀家真一无所知?!哀家细查,便能揭你满嘴谎话!”

徐婕妤头贴着地面,僵硬着,面无血色。

“太后娘娘。老奴多言一句,昨晚之事,落水的除了贵妃娘娘还有一厨子,贵妃娘娘无碍,得幸亏那厨子第一时间下水救了贵妃娘娘……”

花公公开口,徐婕妤仿佛得了根救命稻草,连忙紧抓这话不放,“……太后娘娘!就是那厨子,贵妃娘娘私会的就是那厨子!”

太后眉头紧皱。

花公公,“太后娘娘,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解释为何贵妃娘娘坠河立即就被救起了……但老奴不认为贵妃娘娘会做这等丑事,娘娘心性单纯,多半是那厨子勾的……”

太后摇头,“不可能,绵儿不可能这般没分寸……”

“老奴也认为不是贵妃娘娘的错,贵妃娘娘正得宠,皇上甚至不惜为她压下这等事……娘娘不放心,老奴这就去细查清楚,虽说万岁爷压下了始末……”

“不用!”太后胸脯微微起伏,脸带微愠,“哀家可不去惹皇上嫌!皇上爱瞒就瞒!这事不许再提……”

闹大了,总归丢的都是皇家的颜面!

太后磨搓着玉坂指环,“至于徐婕妤……先送到冷宫待着。”

徐婕妤被带下去,临出殿时,状似无意地看向花公公。

花公公慈眉善目,小眼因脸上肉过多常处于眯眯笑眼的状态。

若不是昨晚被关在慈云宫偏殿,他来怂恿自己说的一番话,徐婕妤永远都看不出这和善公公面目下,一颗比谁都歹恶的心。

“娘娘可知萧婕妤如今在何处?太后想秘密处决一人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娘娘如今触了太后的逆鳞,娘娘的下场恐怕只能比萧婕妤的更惨呢……娘娘莫怕,老奴来,就是替娘娘出主意的。娘娘不想死,也不是没办法,只要……拔了太后娘娘的逆鳞,把太后娘娘的逆鳞慢慢顺了,老奴保证,娘娘明天绝对能活命下来………”

透过偏殿昏暗烛光,满面笑容的花公公如同阴曹鬼差般,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徐婕妤脑中。

大殿上又接见了近十个朝贡邦国,再处理完一众琐碎政事,待皇上回到太极宫,歇息一下午的顾思绵已经睡熟了。

殷烈拢了拢她身上的软被,目光柔和地看了熟睡的人半晌,才起身出了寝殿,回前殿批改奏折。

殷烈一走,床上人的眼便缓缓睁开了,圆眸滴溜溜地转了转,蹑手蹑脚地爬下床。

前殿。

殷烈抿了口李公公呈上的热茶。

“皇上,景王爷请觐。”

殷烈边翻着奏折,边道,“宣。”

景王安份地行了礼,待皇上挥退宫人,便没了正行。

“皇上!这次你一定得帮我!”

殷烈头都不抬,“景王大晚上不睡觉,来朕殿里,要朕帮你什么?催眠吗?”

“皇上宅心仁厚!大慈大悲!英勇无敌!除了您,臣弟找不出第二个帮臣弟脱离苦海的了!”

殷烈头疼,“直说!”

“是这样的!臣弟同随南诏使者来的南诏皇子打了个赌,明天要切磋切磋……就是嘛……”景王搓搓手,“臣弟身上没有适手的兵器啊……皇上能不能借臣弟……”

殷烈冷漠,“不能。”

景王:“……” 臣还没说借什么呢!

殷烈抿抿热茶,拿起另一本奏折,“李公公,送景王回宁坤殿……”

“等等!”景王制止住李公公请的手势,“皇上,臣弟还有话要说!臣弟突然想起来,顾将军喝醉时说了一大堆皇嫂儿时的乐事,臣弟觉得有必要向皇上讲讲!”

殷烈:“……”

景王:“皇嫂儿时最爱吃白兔馒头,最喜欢穿粉色绣靴,最爱扎两个小丸子,梦想是长大后嫁给会做四喜烤鸭的厨子……”

殷烈合上奏折:“借哪把?”

景王眉梢带笑,搓搓手,“凑合凑合!就皇上那把澄亮澄亮,出鞘能闪瞎人眼的鸣鸿剑。”

殷烈起身,“在这候着,朕去取。”

鸣鸿剑是上古宝剑,殷烈颇中意,悬挂在寝殿璧墙上。

景王迫不及待想收到宝剑,喜滋滋地跟着,“臣就跟到皇上寝殿门口,不进去不进去。”

殷烈扫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顾思绵已经睡下,总归他不整妖静静站寝殿口,不会吵醒她。

寝殿。

殷烈眼神示意景王待在殿门口,轻轻推开了殿门。

寝殿内,檀香袅袅,屏风前,原本该乖乖躺在床上睡觉的人,衣裳单薄地坐在案榻上,一页页不知在翻阅何物。

听闻声,顾思绵扭过头。

秀发垂腰,□□的小脸氤氲着两朵红晕,水灵灵的眸子望过来,连眉梢都是柔柔的粉意。

裙袍单薄又短窄,遮不住蜷缩在案榻上圆圆粉粉的脚趾,也露出肩颈处大片白皙的光泽。

殷烈僵在原地。

身后的景王好奇着兄长怎么杵在门口,刚探半个脑袋想一窥究竟,啥都没看见便被一脚踹离殿门口。

脸朝地倒得凄惨又无辜的景王:“……”

被兄长合上的殿门又开启了一小条缝,澄亮澄亮的上古宝剑被粗暴地扔在景王身边的地上。

“拿走,滚。”

景王:“……”

兄长!宝剑啊!上古宝剑啊!忒粗暴了宁!

寝殿内。

殷烈还未走近,顾思绵已下了案榻,兴奋地哒哒跑过来。

“皇上处理完事情了吗?”

“臣妾等皇上好久好久了……”

“臣妾洗香香了……皇上抱抱……”

殷烈看着顾思绵的眼睛都红了,声音喑哑,“……一直在等朕?”

顾思绵笑着露出贝齿点头。

顾思绵筹备了一下午要给皇上小惊喜,起因还是因为李公公怕贵妃娘娘无聊,从曲台阁搬了些史籍故事杂书想让娘娘解闷。

顾思绵不喜欢看繁琐冗长的书,但野史故事书却挺有趣的。顾思绵翻找书堆,无意间发现夹杂在其中的一本小画册,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同进宫时嬷嬷给的很相似。

小画册第一页便写了一行文绉绉的小字:

巫山云雨不可尽,情水交融意长绵。

于是,顾思绵头一次这么勤学地看完一本……小画册。

殷烈低头待吻,顾思绵突然扭头,噔噔跑回案榻处,拿着小画册,“这是宝贝,得先收好。下次要继续学的……”

“什么东西?”

顾思绵邀功般地翻开第一面展示给皇上看,“我已经学会了这个和这个姿势的动作是怎么摆的了……”

殷烈看着小画册上面不可描述的动作:“……”

脑中自动带入顾思绵的模样。

鼻间突然一热。

顾思绵,“皇上不舒服?我去请太医…皇上乖乖等会,马上就不难受了……”

殷烈一把拦住顾思绵,随手抹掉鼻尖猩红,声音又沙又哑,“朕没事。以后想学这种事,朕教你,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皇上会?”

顶着顾思绵亮晶晶崇拜的眸子,殷烈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

“朕特别会。”

“跟朕去浴池,朕现在就能教你书上没有的……”

第24章 挑衅

浴池放肆一番后。

皇上表示特别满足。

顾思绵窝在软被底下熟睡, 小脸红扑扑, 卷翘的长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殷烈将人带被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怀里人缩了缩, 睡梦中委屈地喃喃着,“……不要了……不学了……以后不学了……”

殷烈:“……”

面色微沉的皇上低下头,轻贴怀中人耳畔,“乖。学习永无止境,不能半途而废。”

睡梦中的顾思绵:“……”

第二日。

来朝的外邦人数更多了,政事愈加繁多。

殷烈怕顾思绵在太极宫里闷,准了她回灵霄宫。

碧果欣喜地迎回娘娘, 让后厨大鱼大肉准备上。

顾思绵因为身子酸酸的,整个人都怏怏的,在看见满桌佳肴后,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好香!”顾思绵舔舔唇,入口一个蜜汁排骨,还带樱红的眼尾弯下,弯成一个可人的弧度。

碧果看娘娘吃得香,那叫一个欣慰。

上前要替娘娘接下绒袄, 屋里暖和, 穿这么厚吃饭行动不便。

顾思绵乖乖抬手,任碧果替自己脱下绒袄。

“咦?寒冬腊月也有蚊子么?”

碧果暼见娘娘露出的一小截皙白脖颈出的红印。

“娘娘等着, 奴婢去拿膏药替娘娘……”碧果凑近看,“抹”字卡在顿时卡在喉咙里。

这哪是什么蚊子印。

这分明……

碧果面红耳赤,顺着娘娘略宽的领子往里一瞟, 红红紫紫一大片。

“嗯?”顾思绵咬着猪肘子,茫然地回头看碧果。

碧果通红着脸,“……奴,奴婢去……去给娘娘端膳……”

碧果再次从后厨出来,脸上红晕已经消退了。

“娘娘……梁妃娘娘约娘娘亭阁里喝花茶。娘娘去吗?奴婢让宫人去转告。”碧果忽然想起,梁妃娘娘托的话。

昨日梁妃娘娘来探望娘娘,得知娘娘不在灵霄宫便回去了,临走托话给了碧果。

“去。”顾思绵舔舔唇上的糖醋酱,“让宫人转告时再添一句,要记得带生烤鱼酥片和炭烤猪肘子。”

玉泉宫做的味道和其他厨子的风味独特。

碧果笑,“好。佟厨要是听了娘娘的话,该伤心了呢!”

顾思绵眨眼笑,“嘘!不要告诉他,佟厨的手艺最棒的!”

碧果双手交插着,竭力忍住以下犯上摸娘娘毛茸茸脑袋的冲动。

华容宫。

赛雅娜坐于椅上,一条腿曲膝踩在圆椅,一条腿垂着,目有愠火地擦拭着匕首。

“公主,你就别闷着气了……万盛宴还没开始气坏了不是为难自己吗?要不我们去长安城逛逛,听说长安城里什么都有……”

“聒噪!”

赛雅娜起身,将匕首揣进腰带,绕过阿史麻往外走。

“公主!等等……你要去哪啊?”

“本公主要去会会鬼哭王的后宫,看看本公主到底差在哪里!”赛雅娜咬牙切齿。

“哦不!你疯了,这里可是殷朝的皇宫啊!公主你不能……”

赛雅娜甩开阿史麻的手,迅速跑出殿门。

阿史麻追出来,赛雅娜已经不见踪影,殿门口只有被撞倒的几个宫人。

“完了……可汗……”

月鸣亭。

熏炉盎然。

红梅将生烤酥鱼片和炭烧猪肘子呈上后,又端出一叠叠点心呈上桌。

梁妃温声道,“不知道合不合顾妹妹的意,便又各式都多做了一些。”

顾思绵笑,“合意的。”

“那便好。”

梁妃端着茶杯稍稍抿抿便放下,顾思绵边吃她边随意开着话题闲聊。

“顾妹妹,可知皇上此次万盛宴要安排什么节目?”梁妃磨搓着茶杯壁,“姐姐只是好奇而已……”

梁妃停了一下,“不知这次常入宫表演的戏班子还会不会被邀请……”

见顾思绵拿着七巧酥听她讲话。

梁妃笑笑,“也没什么,姐姐就觉得他们演得不错,还想在看一次而已……”

怕顾思绵看出情绪,梁妃端起茶杯借喝茶的姿势挡住脸。

自那日顾思绵坠河,梁妃受了罚后,心里一直担忧可能再也见不到李胜年。

皇上她是不敢问的,毕竟皇上得知她和李胜年的事没杖毙他们就算是开恩了,再上皇上面前讨嫌,她是万万做不来的。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通过顾思绵来了解。

“梁姐姐,是想让我问问吗?”

梁妃心一惊,以为顾思绵看出了她的心思,讪笑,“不是……姐姐只是感慨一下……”

顾思绵咬掉最后一口酥饼,拍拍手,“问一下没什么,梁姐姐不是想看吗?”

梁妃心怦怦跳,咬紧后槽牙,“那就麻烦顾妹妹。”

皇上可能很快就能知道是自己让顾思绵问的,但那又如何,这是她最后知晓情况的机会了。或许,看在顾思绵份上,皇上说不定就下不了狠心了。

担忧有了着落。

梁妃也就渐渐展开了笑容品花茶,给顾思绵讲一些酱料和点心的做法。

“梁姐姐也太厉害了。”

“哪里!姐姐只是进宫前学得杂了些……”

一阵风吹过。

一抹朱红跃进亭里。

“你们是殷朝可汗的妃子吗?”

扎着满头小辫,肤色铜亮,五官明艳深邃。

赛雅娜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两人,最后停在梁妃身上。

“喂!告诉我!你们可汗喜欢你什么?!”

梁妃愣了愣,明白这人可能是外邦来使,回过神,温柔笑笑,“远道而来都是客!姑娘请坐,和我们一同喝杯花茶。”

赛雅娜冷哼声坐下,红梅替她倒茶。

“这是什么,为什么没有酒?让本公主喝水有什么意思!”

赛雅娜一口灌完花茶,重重地放下茶杯。

“咚”的一声闷响。

连一旁吃着脆饼的顾思绵眉头都微蹙起来。

梁妃维持着好脾气的笑容,“这是花茶,养润身心,我们殷朝百姓都爱喝的。姑娘不适应没关系,多喝几次,慢慢喝,就能品出其中的甜香。”

赛雅娜目光灼灼地盯着梁妃的一举一动,暗暗将其一颦一笑记在脑海里。原来鬼哭王喜欢这样的么?要笑不笑,要生气不生气,真是别扭。

让本公主探探你够不够配得上他!

赛雅娜抽出匕首,“哐”地一声扔到桌上。

单手指着梁妃,傲慢道,“你!拿这把!同本公主比试比试!本公主赤手跟你比,若你输了,把你的位置让给本公主!”

梁妃脸都青了。

“怎么?你不敢?”赛雅娜嗤笑一声,“哼!那你现在就把位置让给我,你去给你们可汗说,你自愿的!”

赛雅娜还要说什么,眼角突然暼见桌上的匕首不见了。

一扭头。

“你在做什么!?”

银两上乘的匕首被那个从她进来就一直在吃的圆脸圆眼的女人拿着,细细地用来割猪肘子。

顾思绵咬了口切下的薄薄肉片,幸福地眯眯眼,“这把匕首还挺锋利的耶。”

赛雅娜看着自己擦拭得亮的闪闪的匕首上沾着的油渍,双眸都快冒火花了。

赛雅娜一把夺过来。

“做什么?!做什么!这是用来比试的!能用来割肉吗!”

“为什么不能?”顾思绵舔舔手指,“你都让不会武的梁姐姐跟会武的你比试,为什么匕首不能用在割猪肘子上?”

赛雅娜刚要发怒,突然明白过来,疑惑道,“你是说本公主大材小用了?” 这汉人竟还夸自己来着,这是对她力量的一种肯定。

顾思绵,“我是说你欺负人。”

赛雅娜没维持几秒的笑垮掉,强者是不会欺负弱小的,他们突厥最讨厌被说欺负弱小!笑话!谁欺负人了!

赛雅娜啪地又将匕首搁下,这次矛头直指顾思绵。

“你!你出题!用你擅长的来!本公主跟你比试!告诉你,本公主最不屑欺负人,本公主要让你们输得得心服口服!”

“要是你输了!本公主可不需要你让位,本公主要她……”赛雅娜指着梁妃,“让她把位置让给本公主!”

赛雅娜冷哼,就像她父汗帐营里,那些漂亮女人位份最高。像那个竟敢挑衅自己的女人,要她的位置顶不了什么用。

顾思绵看了看梁妃,“你和我比,应是我的位置让给你!不关梁姐姐的事。”

赛雅娜冷笑,“本公主就要她的!要你的跟没有有什么差?” 地位低还不如自己爬来得快。

梁妃张张嘴,终是没提醒这个满头辫子的姑娘。

“没事。拿姐姐的比无妨。”梁妃浅笑。

“她都同意了,你就别啰里啰嗦了!说吧,比什么!”

顾思绵抿紧唇,“好。”

“我们比……谁太阳落山后吃得多,谁就胜利!”

赛雅娜嗤笑,“简单!来!”

顾思绵小脸绷得严肃严肃,吩咐宫人去御膳房传膳过来!

“多加几坛烈酒!”赛雅娜大大咧咧地添上一句。

梁妃静笑着,一旁喝着花茶。趁两人点膳食的功夫,悄声吩咐宫人去通知皇上过来。

夕阳西下,暮色满天。

找了半柱香才寻到皇上他们的宫人急匆匆带着阴郁着脸的皇上往这边来,身后紧随一脸慌张的阿史麻。

月鸣亭里,满桌狼藉。

赛雅娜半趴在桌案上,喃喃,“老娘不行了……撑死了……不行了……”

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得艰难的顾思绵斜眼看她,“不行了吧。那就认输……”

“认输?老娘自小就不认识这两个字!”

赛雅娜手肘撑着桌,强撑着抓起桌案上的糕点塞进嘴里。

“真巧!”顾思绵鼓鼓着腮帮子,又塞一块软糕进去。

皇上身后的众人:“……”

一旁坐立不安的梁妃先发觉皇上。

赶紧同亭里宫人蹲身行礼。

赛雅娜也看见了,眸子一亮,还未开口说,嘴里未碎的糕点哇地一声先吐了出来。

阿史麻焦急地上前扶她。

顾思绵乐,“是我赢了!”

“赢什么?”

殷烈阴沉的声音响在身后。

顾思绵回头,僵了僵,眸子微微紧张地发湿。

“告诉朕,赢什么?”

顾思绵紧张地咬着下唇,“……没……没赢什么……”

殷烈的眸子发冷。

顾思绵吓得眼泪先在眶里打转。

“哭什么?”

殷烈将顾思绵往身边一带,哭成这样,是能让别人看的吗?!

顾思绵抹抹眼,“……撑,撑了……”

殷烈回首吩咐宫人,“传太医过来。”

一脸震惊地目睹全过程的赛雅娜,喉咙哽塞,一口气闷在胸口,眼泪哐哐直掉。

阿史麻,“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说!别吓阿史麻啊!”

赛雅娜嚎啕,“呜呜……他们欺负人……”

第25章 烈酒

匆匆赶来的老太医, 替二人把了脉, 胡子一抖一抖地摇着头, “荒唐, 荒唐……怎么能这般糟蹋身子骨!”

殷烈的脸一点点黑沉着,堪比亭外浓浓夜色。

遣散众人。

阿史麻搀扶着哭哭涕涕的公主回殿。

顾思绵则被满面冷霜的皇上拎回太极宫。

太极宫。

顾思绵肚子撑得难受,边喝着太医开的汤药,边苦着小脸掉泪珠子。

透过眼底蒙蒙水汽,顾思绵看着皇上坐一旁冷脸翻阅着奏折,扁扁嘴,一点点继续喝药。

干完最后一口汤药。

顾思绵苦得直吐舌,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的手,顾思绵嘴里冷不防被递进一颗冰糖。

清甜的味道晕开在舌尖。

顾思绵含着糖,小心翼翼地看向皇上。

殷烈冷声,“以后还敢不敢乱来了?”

顾思绵吸吸鼻子,直摇头,“……不敢了……”

“过来。”殷烈神色缓和,将顾思绵圈进怀里,一手替她揉肚子, 一手翻着奏折。

顾思绵乖乖窝在皇上怀里, 含着冰糖,瞧着皇上手中的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

不一会儿, 小脑袋便开始一点一垂地打起盹来。

殷烈失笑,低头亲了亲那毛茸茸的脑袋。放下奏折,将人抱到床榻上。

将人盖好软被, 正待离开的皇上被拉住了衣袖。

顾思绵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拉着皇上的手,盖在自己肚子的位置,“……撑……要揉揉……”

殷烈无奈覆手隔着被褥轻揉顾思绵微鼓的肚子。

顾思绵像只被被摸得舒服的猫咪,脑海里飘飘然,迷迷糊糊睁眯着眼,“……今天没有吃完太可惜啦……差一点就完胜了……”

殷烈:“……”

吃撑的后果是,顾思绵被迫连吃了三天清粥小菜,一点油都不给的那种。

碧果碍于皇上的指令,看着娘娘可怜巴巴的眼神,再怎么心软也不能给肉吃。

娘娘这几天得调养胃。

碧果说服自己,狠狠心呈上水煮青菜。

顾思绵赌气地吃了个精光。

正当宫人收拾着餐具,灵霄殿闯进了一人。

满头小辫子,一袭朱红。

“她是不是在这?你们主子呢?本公主要见她!”

侍卫拦着,宫人赶紧进殿通报。

顾思绵没吃饱正杵着下巴发呆,“让她进来吧。”

“娘娘。”碧果不甚赞同。

赛雅娜进内殿,直冲到顾思绵桌前。

“啪”地放下之前银匕首,“这个当赌注!你和本公主再比一场!”

顾思绵打呵欠,“我不要。”

赛雅娜目色炯炯,“之前比试没比烈酒,你敢不敢同本公主比比……”

顾思绵摇头,“不敢。”

赛雅娜,“……”

赛雅娜气得直磨牙。

上次比试完,赛雅娜吐得惨烈,喝了药,养了几天后,立马迫不及待要跟顾思绵一决高下。

鬼哭王喜欢这种的?赛雅娜一想起上次鬼哭王的目光,全神都在这人身上,别说他们,连她之前猜测的那个妃子鬼哭王都没瞧上一眼。

陛下表妹珠圆玉润

  • 作者:鱼没刺骨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9.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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