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顾思绵看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心里嘀咕着多好看啊,比在顾府大哥罚自己写的进步好多呢。结果下一秒,忘记手上还拿着毛笔,直接放下手来忘记将毛笔转个姿势,沾着墨水的毛笔头正正地在顾思绵脸上划下一道粗粗的杠杠。
“……”
顾思绵呆若木鸡,斜着眼想看自己脸上是不是真划到了毛笔。
殷烈无情嘲讽,“笨死了。”
顾思绵不满地嘟嘴,用另一只手摸摸脸,然后摸下一手墨汁。
顾思绵:“……”
殷烈看着顾思绵大花猫似的脸,心情极好,悠悠出声,“朕可不会让脏兮兮的人与朕一同用膳。”
顾思绵赶紧将黑手指蹭到空白的宣纸上。
越蹭越黑。
顾思绵起身,“……臣妾去洗一洗,特别快,马上就可以开饭!”说着,就要往外跑。
殷烈一把拉着顾思绵的手腕。
一个惯性,顾思绵趔趄着倒到皇上怀里。
有个软软又硬硬的东西卡在两人中间。
顾思绵小脸那个白,完了,毛笔还在手里。
殷烈的眉头可以夹死苍蝇,脸黑得跟炭似的。
顾思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僵硬地起身,低头一看,皇上紫色龙袍上,晕染着一大圈黑乎乎的墨汁。
“……是它自己动的手!”
顾思绵将毛笔扔在桌上,以示清白。
“顾思绵?”殷烈冷笑。
头一回听皇上喊自己的名字,顾思绵激得双腿发软。
“……呜……是皇上突然拉我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擦擦……”
顾思绵圆眸湿润润,就差眨巴着掉下泪了。一心害怕被皇上再扣了好不容易要到嘴的肉,顾思绵哽咽着蹲下来拿手去擦,结果越擦越脏,顾思绵这才回过神意识到,她拿的正是刚才被蹭到墨汁的手。
“……呜……”顾思绵干脆自暴自弃,嘴巴一扁,两手抹泪。
“哭什么?朕凶你一句了吗?”
殷烈伸手把顾思绵揉眼睛的手拿下来,还不是怕她冒冒失失跑出去,让宫人看见她那副样子,好歹也是有身份的,满脸墨汁出去像什么话,丢朕的脸。
“别哭了。”
殷烈拿下顾思绵的手,顾思绵脸上眼泪混着墨汁的,真糊成了个大花猫。
殷烈顺势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软软糯糯的。
墨汁混着眼泪,将殷烈的手都蹭脏了。
殷烈看着手指上的墨渍,眸子微沉,只一会,干脆两手揉搓上顾思绵的脸。
“哭什么?朕被你蹭脏一身都没哭,你倒敢先哭了嗯?”
顾思绵被揉得说不出话,拿着水水的圆眸无辜地看着他。
殷烈过了把手瘾,才心情大好地吩咐宫人端水皂角毛巾过来。
顾思绵洗了脸和手,皇上洗净了手,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着黑墨汁,睨着顾思绵,“还想吃肉吗?”
顾思绵瞪着眼尾泛红的眸子,捣蒜般地点头。
庭院的亭台里。
宫人布置好御桌,有序上了菜品,厨子端上烤雁肉。
扑鼻香气,一下子把顾思绵的神都勾走了,眼神直盯盯地跟着厨子端的肉走。
厨子放下烤雁肉,躬身行礼着要退下时,顾思绵突然惊奇地开口,“咦?你是那个瓦罐做得很棒的人?”
宫人正将消毒的银筷呈上,殷烈凛冽的眼看向厨子。
年轻御厨头低低的,“谢娘娘赞赏。”
“没想到你还会烤肉,你的瓦罐很好吃呢!烤肉肯定也很好吃!”顾思绵喜滋滋地看着色味金黄的烤肉。
殷烈冷哼,“是个厨子都会烤肉。”
“叫什么名字?”
年轻御厨愣了下,才惶恐地发现皇上正在问自己话,赶忙磕磕绊绊道,“……回……回皇上,奴才名冯斗。”
“下去吧。”
冯斗躬身退下。
殷烈看了眼眸子发亮全神贯注在膳食上的顾思绵,轻笑一声,提筷,“用膳吧。”
顾思绵立马迫不及待地朝烤肉伸筷。
金黄焦香的皮,带着被酱香熏封的咸香,肉醇味鲜,焦酥又鲜咸。顾思绵三两下嚼进肚子,因为太烫,眼角迸了几滴泪珠子,吐吐小舌头,“好吃!好吃!”
殷烈挑眉一笑,眼盯向顾思绵嘴角蹭到的酱料,垂眸,忍着没探手去拭掉。
顾思绵吃得眉眼弯弯,小嘴满是酱渍。
殷烈忍不下去,将龙绢丢过去,“擦嘴。”
顾思绵乖乖胡乱地拿手绢抹了抹嘴,抬着笑眼看皇上,年轻帝王冷哼一声,“吃你的,看什么?再看朕就让人撤盘了。”
顾思绵腮帮子鼓鼓的烤肉,一脸满足,突然觉得皇上人也不坏了。
第10章 前夕
顾思绵最近得了个小窍门,想吃肉,就得抱紧皇上大腿。
当皇上留宿,顾思绵二话没说,自觉滚进皇上怀里手脚并用缠住当抱枕,闭眼念叨着给自己加持,“明天的肉要大份的……”
殷烈:“……”
当和皇上一同用膳,顾思绵嘴里嚼着酥珍鸡块,筷子讨好般地夹起个肉丸子,送到皇上的碗里。
一旁的李公公见状,吓得心突突直跳,刚要上前替皇上换置餐具。就见皇上停了会,缓缓地用银筷夹起肉丸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全程流贯自然,毫无不悦之颜。
李公公咽回一颗突突的小心脏,背后起了一身冷汗。看向顾妃娘娘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慈云宫。
太后转着拇指的玉坂指环,听着花公公一条条地报告宫里盛传的皇上近日又留宿灵霄宫,皇上同顾妃娘娘用膳,皇上同顾妃娘娘曲台阁作画……的消息,慈眉舒展,喜笑颜开。
“哀家果然没选错人,好!实在好!”
花公公伏身,“太后睿明,皇上近日同顾妃娘娘不是一般亲近,连顾妃娘娘到乐坊排演都会去看上一二,老奴斗胆猜测,不到太后寿辰,太后就能喜迎龙孙了!”
太后被哄得乐呵呵,“绵儿也是有尽心尽力,又听话又能替哀家好好绑着皇上,哀家定得重重嘉赏!”
花公公谄媚笑,“太后娘娘圣明。”
“顾妃最近过得可真滋润,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
“可不是……瞧着就闷气,谁能想到皇上中意的竟是这种,要是早知道,谁想节食收腰的,折磨死人。”
“哎,对了,梁姐姐,她的舞你怎么放压轴了,这不风头让她净出了嘛。”
正抚摸着茶杯走神的梁妃听到自己的名,抬头,悠悠然抿了口茶,“妹妹此言差异,太后是让姐姐帮顾妃操办,可不是让姐姐一人操办,这顺序怎么排,姐姐哪里说得算……”
“原来……”
“天哪,顾妃娘娘真是好心计……”
…………
梁妃低头,摸着杯壁,嘴角勾起浅笑,再重新抬头,笑容已经不见了。
“不过,这次顾妃的舞确实跳得出挑。”
“哎,什么出挑不出挑,那是梁姐姐没上场,梁姐姐上去了还有她得意的份吗?”
“就是。”
“谁不想有个好的家世,赢得皇上不说,就看那舞衣,还真同人不同样,命呗!就她出彩得意,我们姐妹披个鸡毛就没了……”
“听说服饰还是她管的呢,说不定把我们交上去的给偷工减料了呢。比如这里裁一脚那里漏个丝,故意等着让我们寿宴上出糗。”
“呀,好歹毒的心……怎么这样……”
“太过分了,定也得让她遭遭报应……”
梁妃静静地听她们抱怨了半晌,笑道,“姐妹们,咱们的聚会没由得竟聊她让自个气闷,昨儿姐姐听清竹跟本宫学了几句宫里宫外的杂话呢,众姐妹也听听……”
“那齐河县听说闹了个稻荒,人都上长安城来闹了,宫里人也不知谁去学了人闹事的粗鄙之言,下人们自个传着乐,倒是有意思。”
众妃嫔顿时来了兴趣,叽叽喳喳地边发问边讨论起来。
“乡下人就是这样,上不了台面……”
“就是。”
“哎,这齐河县怎么闹了稻荒呢?”
“谁知道呢……”
…………
梁妃扫过一众莺莺燕燕,拿起茶杯喝茶掩盖嘴角的冷笑,“这齐河县闹稻荒还是头一回,咱们有下人是齐河县的倒可以问问,也让姐妹们解解迷……”
太后乐了一天,正准备让去灵霄宫送赏赐的花公公捎话让顾思绵过来一同用膳,外殿便传了景王来了的召声。
”哎,你去吧。景儿来了,也不便让绵儿过来。把哀家的心意带到就行。”
“嗻。”
一身朱色锦服意气风发的景王入殿。
太后喜笑颜开地起身,“快让哀家看看,几日没来了,你个小兔崽子……”
“这不怕母后念叨着,就来了嘛?”
…………
太后仔细地看着心头宝,“什么时候跟皇上提提,你这封地太远了,哀家实在不放心……弄个近的,哀家也好能时时召你入宫来看看……”
景王入座一旁的椅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母后别操心,我正想过几天母后寿辰后跟母后提呢,皇上啊给我好职位了呢……”
太后眼角鱼尾纹漾起,景王满目烁光地讲着,太后的笑容在景王激昂慷慨的话里慢慢冷却下来。
送走一脸兴奋的景王后,太后疲惫地歇在太妃椅上,吩咐底下嬷嬷,声音里难忍怒意,“去……去替哀家请皇上过来……”
灵霄宫。
碧果谢过花公公后,喜滋滋地和宫人清点着太后的赏赐。
“娘娘,瞧着碧玉簪,和娘娘多配。”
顾思绵正边啃着柿饼,边看着铺在桌上的字画,上面穷劲有力的字词,一撇一捺入木三分。
“怎么才能写得这样呢?”顾思绵歪歪头,咬了口柿饼。
将字画倒过来看,正过来再看。
顾思绵吃点最后一口柿饼,拍拍小手上的碎渣,转头问在清点赏赐的碧果,“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现在申时,要让后厨备晚膳吗?哦对了,奴婢才想起,皇上晚上要来,定是御膳房那边准备……”碧果笑,自皇上天天来,娘娘这日子也水涨船高了。
顾思绵拍拍脑门,“完蛋,都申时了!”
“碧果,你忙吗?帮我研墨。”顾思绵哒哒地跑去桌案上抱宣纸笔墨,搬回到桌上,将那副精美的字画摆好,铺空白宣纸在一旁,一字一字的,先拿着毛笔在空中模拟形状。
这是皇上午时刚走布置的任务,说是下次来要检查。
皇上随手题在山水画上的字,“青山如是,衍极万物。”
“看清了没?你字练好了,也能像朕这般题画上。”
顾思绵,“不练好不能写在上面吗?”
“前朝文君仙人李哲的画,字要同你那般,你认为朕如何能题得下手?糟蹋画吗?”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皇上,想题就题吗?”
殷烈:“……”
殷烈恼羞成怒,捏着顾思绵脸颊往外扯,“朕下次来若没练好朕的这几个字,别想膳食吃到肉!”
顾思绵:“……”
日头渐渐西斜,冬天的天色暗得很快。
碧果伺候着娘娘洗净沾满墨汁的脸和手,看着顾思绵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小腿,乐滋滋地看着自己的佳作,哭笑不得。
“简直一模一样!”顾思绵看看自己的字再多照皇上的字,感慨道。
碧果没眼看,但是嘴角深深的笑容出卖了她。
顾思绵已经有点饿了,为了留着肚子给晚膳,刚才的小点心就没吃多少。
顾思绵不住张望着殿外。
碧果边收拾边道,“娘娘莫急,还没到皇上往常来的点呢。”
顾思绵晃荡着小腿,迷惑地看着殿外黑压压的天,自言自语,“往常这么晚么?”
御书房。
灯火明亮,气氛却低沉压抑。
像存着根无形紧绷的弦。
李公公大气不敢出,瞄着皇上冷脸翻阅着上午批阅好的奏折,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皇上……”李公公咽了咽口水,“该用晚膳了。”
殷烈合上奏折,眸光在灯火下浮浮沉沉,顿了会,问“灵霄宫有什么情况?”
李公公掏出小册子,自从上次皇上罚顾妃娘娘吃斋,他的这本小册子几乎是为记录顾妃娘娘的事而生的了。
“回皇上,太后未时五刻给顾妃娘娘送了赏赐,申时三刻娘娘练字作……”
“行了。”殷烈抬手打断李公公的话,轻嘲一声,“朕都要忘了,她是太后那边的人……”
“皇上……”李公公欲言又止。
殷烈揉了揉眉心,下午和太后闹了不悦,他是在没什么心情用膳。
“你先下去,朕今晚奏折多。”
“喳。”
李公公躬身退下,合上御书房的门时,看着灯光下皇上孤傲的背影,叹口气,摇了摇头。
“娘娘,奴婢……让后厨备膳吧?”
已经这个时辰了,皇上想必是不会来了。
碧果看着垂眸不解又固执地盯着殿外的娘娘道,“娘娘,皇上可能抽不开身,今天太后的赏赐中有鹅脯,奴婢让后厨做烟酥鹅脯好不好?”
听到吃的,顾思绵回过头,眸里重新焕发光彩,“好!”
碧果笑笑,“那奴婢先将字画收起来,娘娘先用的小点心垫垫肚子。”
顾思绵嗯嗯点头,将自己的字作压在皇上的字画上,交给碧果,目送着碧果收进画匣子里,心道,明天要让皇上看看,她描得可像可像了。
第11章 宴会
初雪飘飘洒洒地落在辉煌富丽的皇宫上。
顾思绵趴在窗台上,边一口一个酥饼边观赏着洋洋洒洒的雪花。
藕荷棉袄裹着的小脸粉粉嫩嫩,水灵灵的圆眸倒影着一片纯白的天地万物。
碧果进来,“呀”了一声,快步走近,“娘娘,使不得,会生病的。乖,让奴婢把窗户关上,今晚太后寿宴娘娘还要压轴呢,万千倒不得。”
顾思绵舔舔手指上的酥饼屑,指尖裸.露在外被风拂得冰冰凉凉,舌尖舔过有丝痒痒的。
碧果关上窗,顾思绵感受着屋里熏炉的暖气,垂下头,叹了口气,“……皇上今天会来吗?”
碧果一阵心疼,看着娘娘垂头丧气的模样,莫名生起一股悲凉之感,这宫里头哪能有几分真情存在,无非是新鲜感,过了便没了。这几日,皇上没再踏入灵霄宫过,娘娘去找过几次也吃了闭门羹。碧果问了李公公,皆被一句皇上日理万机带过。
碧果小时,家贫,爹却仍然到处勾搭外面的人,娘去世后,碧果就被卖进了宫。她没法忘记娘去世前孤零零的场景,本来已经尘封多年了,现在被娘娘一个落寞的语气带出了难受的回忆来。
碧果偷偷擦擦眼角,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尽管皇上厌弃娘娘,她也会好好照顾好娘娘,这日子还长,要帮娘娘走出皇上的痛苦中来!
顾思绵伸着小手抓了把桌上的枣干,嘎巴嘎巴地吃着,“……唉,我已经三天没吃到肉了。今天再不来,就第四天没吃到了……”
碧果:“……” 满腔安慰的话瞬间堵死在喉咙里。
碧果一边放下心,一边哭笑不得,“娘娘在忍耐些,这个月快过去了,下个月的份例定有鱼肉。”
顾思绵圆眸亮晶晶,小牙嘎子嘎子地嚼着枣干,瞬间觉得时间也没那么难熬了。
“今晚太后寿宴,梁妃刚才派人来,让娘娘记得去尚衣局检查下服饰,奴婢刚刚已经和红梅她们去看过了,衣服也整定完还回乐坊,娘娘下午再排演最后一次,任务就结束了。”
“那,寿宴的膳食要不要再检查?”
碧果笑,“应该是不用的。”恐怕娘娘只惦记着膳食的任务。
顾思绵失望,不高兴地嘟囔着小嘴,“……万一哪里有问题呢?味道太咸太辣什么的……”
碧果哭笑不得,也不好意思给娘娘说有专门部门会检查。只好哄着,“奴婢想,如果是开宴前看看应该是需要的吧。”
顾思绵嘿嘿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最后一次了嘛,我也得好好完成任务才行。”
碧果无奈地“是”了几声。
太后的寿辰办得热闹,从早到晚一片喜庆。
晚时的寿宴,宴请众臣将相,太后皇上位于上端,两排案几坐满众臣,中间的台子上,从吟诗舞剑到戏班子再到嫔妃的舞乐表演,安排得井然有序。
美食佳肴,觥筹交错。
顾丞相坐于下方,听着儒生和着乐声生情并茂地朗诵着寿词,一会儿应付旁边礼部尚书的劝酒,一会儿朝对面自家两个儿子探头探脑。
顾大哥拿着酒盅喝酒挡住自己的脸,隔着台子他都能感受到自家老爹灼热的目光。不用问,光用脚指头猜,顾大哥都知道自家老爹焦急什么。
肯定是小妹的事。
顾二哥磨拳霍霍,不同于顾大哥忽视自家老爹的行为,顾二哥是恨不得挪过去跟老爹一起激动边交流边等待,小妹大喜时他在边界驻兵还不知道,哪知道回来想见一面小妹却已经比上青天都难。
顾二哥知道后心里苦那个啊,七尺壮儿当场洒泪,顾丞相更是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正准备科举考试的顾四哥呜呜咽咽地跑出书房抱着二哥老爹痛哭。
三个人在顾府抱成一团,朝着皇宫的方向嚎啕。最后还是下人看不下去,通知了宫里的顾大哥回来,顾大哥一手一条湿毛巾把人拍醒。
今晚太后寿宴好不容易能见到小妹,顾二哥心里那个激动啊,留着一把辛酸泪在家读书的顾四哥,和顾丞相欢欢快快地乘上马车往宫里来。
儒生还在抑扬顿挫地念诗,顾二哥恨不得上去架把刀让他念快点,磨磨唧唧的,耽误我小妹出场!
被宴会上顾府上下惦记的顾思绵正赖在御膳房。
“娘娘,使不得使不得。”
“娘娘,娘娘,这个不能吃啊。”
“哎呀,娘娘这个也不能……”
“娘娘,剩下的交给奴才们,厨房重地娘娘万千脏不得衣服了。”
……
最后还是内务府查膳食的公公在御厨们给予重任的目光下,恭恭敬敬地将顾思绵请出御膳房。
初冬,残月,雪止。
顾思绵腮帮子鼓鼓的嚼着酥肉干,郁闷地站在走廊上一会,感受着御膳房的烟火气,往备演的宫殿里踱步。
闻了膳食香味,顾思绵肚子更饿了。
几块肉干吃不饱,顾思绵小嘴扁成一条线,思考着哪里蹭饭能吃到肉肉……太后?不行不行,太后会逼着让她吃素的。梁妃?上次吃的猪肘子真好吃,不知道能不能再吃上,以宴会成功结束的理由约她不知道能不能……
说人人到。
顾思绵快到宫殿,眼尖瞧见了廊道假山处的人,是梁妃。
顾思绵心想着这下可以约她吃猪肘子了朝假山那走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除了梁妃,还有一个人。
身形像个男子。
顾思绵在原地疑惑地眨眨眼,摸摸后脑勺,觉得自己好像撞见尴尬的事了。
梁妃似乎在和那人争执着什么,两人都很激动,一个想握她一个使劲撇开他的手。
顾思绵回到走廊处,想着悄悄溜走。
下一秒,面有愠色的梁妃疾步出来,撞上顾思绵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两人都是一顿。
“钰儿……”
男子跟在后面出来,看见顾思绵,声音戛然而止。
梁妃面色苍白,这是宫殿的后门,平时都没多少人走,顾妃竟然会出现在这,还被她撞见了她私会的事。
“顾妹妹怎么在这,这不等会要开戏了,姐姐和戏班子的团长商量商量一些细节,太后的寿宴我们总得尽力办得完美点,让太后娘娘开心,别留下遗憾。”梁妃故自镇定,莞尔笑,给后面的男子介绍,“这是顾妃娘娘,顾妹妹,这是戏班子的李团长,他们的戏太后最中意了,前几年太后常让人请进宫来。”
李团长赶紧行礼,“小人叩见娘娘。”
顾思绵让其免礼。
梁妃和顾思绵对视着,脸上挂笑,但眸里毫无笑意。她把不准顾思绵看见多少,也不知道她刚才讲的那番话顾思绵信下去多少。
梁妃手心捏汗,心里打着最坏的打算,顾思绵告发她,或者勒索威胁她。哪一种,对她都是一种麻烦。
顾思绵开口了,眸子清澄,“你还有猪肘子吗?”
“什么?”梁妃都已经做好供银子首饰的打算,顾思绵一开口,她觉得耳朵蒙蒙的,好像没听明白。猪肘子?是黄金镀的肘子还是猪肘子?
“上次朱玉亭你请的猪肘子很好吃,我能不能再要一个?”
梁妃缓了缓,大起大落,心脏有点受不住。
“顾妹妹若是喜欢,宴会结束姐姐后厨做几个让清竹多送过去。以后妹妹想吃,多来姐姐宫里,姐姐巴不得呢。”
顾思绵弯弯眉眼,再三确认宴会结束会有猪肘子后,喜滋滋地先一步进了宫殿里。
李团长眉头紧皱,“这个娘娘怎么回事,会不会不好对付啊?”
梁妃看着顾思绵的背影摇摇头,目光纠结,“不知道。尚且走一步算一步……”
乐庆宫。
每个殿里安排着不同节目的人休息,乐坊的乐官,宫外的戏班子,刚下场休息的儒生,还有内殿排演着的妃嫔们……
顾思绵一进内殿,妃嫔们的目光各异扫视了过来。
“娘娘!你去哪里了?”碧果跑过来,低声焦急着询问。
顾思绵摸摸头,“……御膳房啊。”
碧果感觉脑海里轰轰响:“……”竟然真的去了?!
上下看了看娘娘,没吃亏。碧果安心,“娘娘,快跟奴婢去换服饰,等会就开始了。”
顾思绵乖乖跟着进小屋去后,梁妃正好进了内殿来。
“梁姐姐!”
“梁姐姐,这边!”
几个妃嫔叽叽喳喳地开口叫着。
徐婕妤瞟了梁妃一眼,哼了一声,和自己的小姐妹继续练着舞姿。
梁妃往叫自己的那堆妃嫔们走过去,端着优雅的笑容,开口,“妹妹们都练得如何?累不累?”
妃嫔们凑成团回答,时不时欢声笑语。
顾思绵换好衣服出来,说笑声顿时停了一会,殿里人齐齐看着她,然后不约而同各做各的。
顾思绵正和自己的婢女说着什么,笑得格外可爱。
梁妃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如果不是利益相触,她也不想动这个天真懵懂的姑娘。要怪就怪,她太天真了。
轮到她们排演,梁妃在下面看着,目光紧随着其中一个。
萧婕妤。
“梁姐姐,齐河县闹稻荒还真是因为一种虫子,云兰老家就在那里,我让她去打听来着,没想到一只虫子能这么厉害。”
“妹妹不知,还有更厉害的呢!这种虫子,还能吃衣服上的丝线,越是昂贵珍稀的丝质,吃得越快,让人神不知鬼不觉衣服就没了。”
“这么厉害啊……”
“妹妹不信,可以试试。”
第12章 睡觉
宴会热腾非凡。
位于上座的年轻帝王明黄龙袍,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雕刻般冷峻,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不带半点起伏。
台上的戏班子结束后,太后称乏了,让嬷嬷领着回宫歇息。妃嫔们的舞乐上台,宴会已经呈现进入尾声的低迷氛围,而轮到压轴的《霓裳舞》时,顾二哥和顾丞相看见许久未见的顾思绵,又感慨又激动,眼眶都红了,拼命鼓起掌来掩饰激动情绪。
宴会大臣迷迷糊糊地也赶紧跟着拍手,一瞬间掌声雷动,徐婕妤下台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和顾思绵擦肩而过一口银牙都要磨碎了。
萧婕妤站在梁妃旁,通过屏风看着宴会的情况,指甲深深扣着掌心。
顾丞相边拼命鼓掌边吸着鼻子:我的乖乖绵儿,怎么瘦这么多了,爹爹心好痛!
顾二哥大手哗哗抹眼:终于看见阿妹了,这衣服太不行了,这么短,小妹感冒了可怎么办!
顾大哥最为镇定:舞乐有进步,不错!
然后转头吩咐一旁宫人去取件棉袄,万一小妹身旁的婢女粗心没准备,他这也能让小妹及时护个暖,免得着凉了。
泠泠曲声,台中人,翩翩惊鸿,婉若骄凤。
殷烈眸色沉了沉,举杯抿了口酒。
顾思绵一颦一动,清灵若仙子。
只是“仙子”的心里,此刻满满占据着香酥脆嫩的猪肘子。不知道是不是想猪肘子太深,还是肚子饿了,顾思绵好像听到隐隐的丝丝声从身上发出,腰腹凉凉的感觉,似乎一路向上。
习武的人眼尖。
顾二哥和皇上同时猛得起身。
大臣还懵懵不知所以时,皇上震怒的吼声已经回荡宴庭上。
“混账!谁敢多看一眼,朕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众臣立马齐齐一头雾水低下头紧盯着案几上的酒杯。然后就感觉一阵劲风拂过,直向台中央。
顾大哥取过宫人手里的棉袄,扔给皇上。
殷烈一把接住,迅速盖在顾思绵身上。
顾思绵懵懵地不知所以,抬头眨巴着圆眸看眼前的人。
殷烈一股怒气直闷胸口,盯着顾思绵粉嫩无辜的脸,恨不得咬上几口。
蠢!实在蠢死了!
若朕迟一点发现,她是不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玉体横露?!
一想到这种情况,殷烈心里怒火和妒意燃得焦灼万分,既想好好教训顾思绵,又想让宴会上的所有人都脑袋掉地!
“……疼……”顾思绵小声的提醒唤回殷烈暴躁的思绪。
殷烈放轻禁锢着顾思绵双臂地力度,将她身上的棉袄紧了紧,“先回殿,朕定会彻查这件事。”
顾思绵探出手指,抓住殷烈的衣袖。
顾思绵吞吞口水,可怜兮兮,“……晚上能不能来陪臣妾睡?皇上三天没来了……”
殷烈眸光流转在顾思绵脸上,声音哑了哑,“……行,朕应你。”
众臣不知台上的情况,缩着脖子,坐立难安。
景王歪抬半个脑袋,小心又好奇地偷瞄台上,这种状态的皇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顾丞相如坐针毡,担心自家宝贝闺女,伏着老腰,假装跟一众低头的大臣一个水平线,抬着昏花老眼瞅着台上,奈何正好被背对的皇上挡住,看不到绵儿的情况。
心里焦急,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和傻站着二儿子,稍微安下心来。绵儿要是出状况,按顾二哥那个急脾气,肯定是第一个撸袖子冲上去的。
殷烈注视着顾思绵缓缓踱下台,直到被碧果接回屏风,进了内殿后才收回目光。
“众爱卿都抬起头来,今晚荒唐又龌龊之事,散宴后朕不希望再听到一句半句有关的闲言碎语,若被朕知晓,朕定视为帮凶一同处置!”
“还有,朕绝不姑息今晚之事,是谁做的,子时前出来认错朕可从宽处置,若让朕亲自查出,朕绝不留半分情面!”
年轻帝王凛冽的目光扫过宴席一众,沉稳嗓音通过内息在宴庭里回荡。
大臣被震得耳膜发疼。
包括屏风后面的人。
萧婕妤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惨白异常。她张张嘴,求助般地看向梁妃。
梁妃看到她面色惨白,状若恍然,压低声音问,“妹妹,难道是你……”
“梁……梁姐姐……”萧婕妤慌得声带哭腔。
“好妹妹,莫怕。”梁妃拉着萧婕妤的手走到角落,悄声出主意,“趁宴会没结束,快回去寝宫里,该封嘴的封嘴该毁的毁,别落下证据,就不怕皇上查……”
萧婕妤六神无主,只一个劲点头,提着裙摆慌忙往寝宫奔。
梁妃看着萧婕妤的逃窜般的背影,捏着手绢,一下下擦拭着刚才抚着萧婕妤的手指。
另一边,顾思绵回了灵霄宫。
碧果哽咽万分,帮娘娘脱下棉袄的手都在颤抖,棉袄下,是残破的霓裳羽衣,几乎蔽不遮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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