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绵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下一秒,天旋地转。
原本面悬皇上上空的人,被压制在床榻上。
殷烈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人,“朕的耐心有限,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顾思绵嗫嚅着唇,“……臣……臣妾睡不着……”
“睡不着?睡不着你想下去做什么?”殷烈扫了眼梅花色案几,眸里闪过一丝不屑。
被皇上阴冷的眼盯着,顾思绵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臣……臣妾想看书打发……漫漫长夜……来着……”
“看书?呵——不是想吃糕点?”殷烈讥讽道。
比顾思绵先做出回应的,是顾思绵突然咕噜噜叫唤的肚子。
顾思绵:“……”
殷烈:“……”
“哈哈……有意思。”殷烈勾唇一笑,“下去。朕允许你看、会、书。”
顾思绵在皇上一揪一推下,颤颤惊惊地下了床。
年轻帝王在床榻上戏谑地盯着她。
顾思绵光着小脚丫,一步三回头,摸索着拿起梅花色案几上你书籍,抖着小手翻开。
“拿反了。”
顾思绵一激灵,将书本倒过来,拿正。
呜……好香……
玉花糕清甜的香气四溢,甜甜糯糯的,勾得顾思绵肚子咕咕叫唤。
偷偷瞄了眼皇上,壁灯微弱的光下,看不清皇上的样子。
顾思绵借着书本的掩映,颤着小手伸向玉花糕。
“你敢吃一口,今晚就别想回床上睡。”
顾思绵的手在玉花糕上停住,扁着嘴回头看床榻上的人。
顾思绵看不清皇上,殷烈却能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暗的光,顾妃看得下书吗?”
顾思绵低下头,脚趾头无措地勾着,殷烈顺着目光看见她那暴露在空气中圆圆粉粉的指甲盖。
“那……那我可以把我的被子拿下来睡下面吗?”
殷烈沉脸:“不能。”
“那……能去偏殿睡吗?”
殷烈冷笑,“想都别想。”
顾思绵很是委屈地垂着头,殷烈见她失落地站了会,然后还是伸手出拿玉花糕。
“你想清楚了!”殷烈皱眉出声。
顾思绵拿了块玉花糕在手上,回头嘟囔,“……可是我饿……”
顾思绵小口小口吃着玉花糕,幸福得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殷烈冷哼一声,躺下,不再看她。
顾思绵吃完一盘玉花糕,舔了舔指尖的糕点屑,点着小脚朝床榻处过去。
殷烈侧耳听着她接近。
脚步声到床榻前就停下了。
好半会没动静。
殷烈睁眼,坐起,顾思绵正乖乖团坐在床榻下,环着膝盖,头埋进胳膊里。
殷烈看着她的发旋,突然一阵气闷,“起来!”
顾思绵委屈地抬头,“我没有上床……”床榻四周是整个屋子最暖和的地方了。
殷烈看着她圆圆的眸眼,唇边还沾着白白的糕点屑,忽然想起少时出征看见的一只到帐篷里偷吃的松鼠,圆滚滚,莫名可爱。
“上来。”殷烈面无表情,“睡床脚。”
顾思绵疑惑地看他,皇上躺直了床也才堪堪够放他的腿,床脚哪有其他位置给她睡?
年轻帝王恶劣一笑,“躺床脚,给朕暖脚。”
第7章 乐坊
第二日,顾思绵拖着疲软的身子到慈云宫请安,在众妃嫔各异的神色中,被满面笑容的太后留了下来。
“乖孩子,辛苦你了。让哀家瞧瞧,唉……瘦了多……这可不行,得好好补补……身子重要,姨母还等着抱龙孙呢!”太后乐得眯缝了眼。
顾思绵:“……”我能说其实我只是给皇上当了一晚上的暖贴吗?还是暖脚的那种。
太后显然是不会听的,握着顾思绵的小手说了大半会话,临走时还赏了顾思绵数盒珠宝和补品。
回到灵霄宫。
碧果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以为娘娘得了圣宠,一大早就喜滋滋地让后厨熬了红豆粥,等娘娘请安回来吃。
顾思绵边吃着甜甜的红豆粥边听碧果在旁边讲话。
“娘娘,清竹一早拿了乐坊的曲谱过来,娘娘得空得去乐坊排练下舞蹈……午后娘娘去趟乐坊?离太后生辰就只剩三天了……”
顾思绵咬着汤勺,苦着脸,“哎……碧果,哎呦,我突然全身酸痛……肯定是昨晚没睡好……咱们明天去好不好?”
碧果想到娘娘昨晚刚承圣宠,想必身子吃不消,确实不适宜去练舞。
“那下午碧果带娘娘去趟御膳房看看宴会的菜品吧?”清竹一早来,趁顾妃娘娘不在,千叮咛万嘱咐地给碧果完完整整交代任务,末了还要翻个白眼告诫碧果,莫坏了她家娘娘办的宴会。
顾思绵刚想再哎呦叫唤,耳朵瞬间捕捉到御膳房和菜品两词,眼睛一亮,“去去去!”
碧果失笑,将菜品名单先呈给娘娘看。
顾思绵目光灼灼地扫了遍长长的单子,舔了舔唇。
“哎娘娘,这……”
顾思绵夹着块椒烤排骨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振振有词,“本宫不尝尝怎么知道合不合格!”
御膳房的大厨擦擦额头的虚汗,一个劲地应承“是是是”,内心却是崩溃的,顾妃娘娘未免尝得也太多了,别人是一口,顾妃娘娘是一盘。
御膳房桌案上,满汉全席。
顾思绵夹着筷子东一口西一口,尝到美味的,眼睛便会亮亮的,要喂一旁的碧果。
碧果忙拒绝,在外面和灵霄宫不一样,下人逾矩不得。
顾思绵只好自己品尝,碧果一旁给娘娘备着茶水,时不时给娘娘呈上,以防娘娘噎着渴着了。
御厨们尴尴尬尬地排排站在一旁。
以往宫里操办宴会,也是内务局按例检查菜品后,其他负责宴会膳食安排的大人再走一下程序,但大多都是婢女宫人代劳,像顾妃娘娘这般“尽职尽责”的还是头一回。
顾思绵夹起口瓦罐,只一口,突然放下了筷子,蹙眉转向一旁的御厨们。
“这是谁做的?”
御厨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看向末尾一个清秀的少年。
这是刚升为御厨不久的少年,面白眼黑,在一众粗糙的御厨中,很是亮眼。
少年向前踏出一步,行了个礼,“回娘娘,是臣做的。”
顾思绵仔细看了他一眼,慕的一笑,“这是本宫吃过最特别的料理了,你做得很好。”初麻后鲜,口齿留香。
少年低头,“多谢娘娘,娘娘谬赞。”
顾思绵梨涡深深,圆眸澄亮,“能再做一瓦罐让本宫带走吗?”
“……”
这要求闻所未闻。
少年转头看一旁的御厨们,御厨们看天看地。
少年刚升御厨位不久,却也听闻这个娘娘的传闻。
这是皇上禁止给其办置鱼肉的灵霄宫的主子。
皇上禁止……
少年一直不敢细看娘娘的脸,因为在宫里下人盯着权贵看是无礼逾矩的行为。只是刚才这一犹豫,忽然暼见顾妃娘娘期待的眼眸,少年艰难地开口,“……回娘娘,行……”
“太好了!”顾思绵拍拍小手,指着桌上的一道道菜,“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各替本宫打包一份。”
御厨们:“……”
御膳房的下人刚禀告了顾妃娘娘前往御膳房的事,李公公一五一十地传给皇上。
年轻帝王眼皮都没抬,翻着奏折淡淡道,“随她去。”
李公公看不清皇上的情绪,小心禀报,“皇上,景王请见多次,今日又让奴才带话约皇上跑马场……”
殷烈将奏折往桌上一放,“他无非是不想和太后一同用膳,让他听太后叨叨这么多天也是辛苦他了。回景王话,下午申时跑马场,朕同他放松放松。”
李公公应下,踌躇一会,又道,“皇上,太后那边向老奴打听皇上今晚歇在哪个寝宫……要不要置牌子让皇上翻牌子决定……”看着年轻帝王渐渐阴沉的脸,李公公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紧张地缄默住口。
皇上最厌恶太后管事太宽,李公公手心冒汗,昨晚皇上第一次留寝后宫,还是顾妃娘娘那里,李公公还以为皇上和太后的关系缓和些了,看皇上现在的表情,后悔得想咬掉舌头,早知道就不该多嘴。
殷烈沉沉地看了眼李公公,“以后学聪明点,碎言杂语莫再传到朕耳朵里来。”
李公公冒汗,“老奴谨记。”
“下去吧。”
“喳。”
殷烈一下午同景王待在宫外跑马场,赛马,打猎,晚时扎营烤野味烧酒,侍卫宫队全退到跑马场外,两兄弟谈天说地,烈酒入喉,格外畅快。
自征战回长安城登基后,殷烈从没有哪日像这般痛快地喝过酒。
景王钦慕自家兄长,哪个男儿无征战护国的梦,可惜他自幼练武根基不稳,堪堪也只能自卫一二,再加上母后的阻拦,景王的征战梦想也只能被扼杀在胎中。几杯烈酒下肚,更是感慨万千。
“皇上可有什么想得却得不到的?”
“没有。”
“哈……”景王笑笑,“皇上真幸福啊……我就不行……皇上也知道,我就想打打战,成为像皇上一样的……”
殷烈看了眼景王,看他双眼迷蒙,就知道已经开始醉了。
殷烈抿了口烈酒,“朕给你机会,你敢去吗。”
景王抹了把眼,“现在太下太平,万世盛清,哪里需要打战?而且百姓安定,征战本就是伐敌护国,现在又不是民不聊生……”
“你想什么?朕把你派到沙场,就是把你推去送死。你几斤几两,朕比你更清楚……再说,朕的意思是让你去军场历练,现在是太平,但谁知道风平浪静的底下是什么呵?”
火光倒映在殷烈黑沉的眸里,灼灼如华。
景王大着舌头,“这……这真的可以吗?”
军场是什么地方,最容易和士兵亲近,最威胁到兵权,一个皇室去军场……
“不过,母后那关你得自己过。朕可帮不了你。”殷烈淡淡道。
景王差点涕泪俱下,感动得要去抱自家兄长。
殷烈躲开他的熊抱,拍拍衣服的褶皱,“浑身臭汗莫挨朕,小心朕收回刚才的话。”
“别别别……君无戏言嘛!”景王咧嘴笑,“皇上不让我抱,莫非怀里是有了其他人选了嘛?”
殷烈扫了他一眼,“多嘴。”
“哎,母后天天缠着我说,就怕皇上要孤寡一辈子啊……这下她可放心了,我也能耳根清净啊。”
殷烈盯着火堆,上面炙烤着野味,随着火花霹雳霹雳的声音,烧香四溢……
“聒噪。”殷烈笑了笑,“朕孤寡又如何,景王不是有三个孩子了,殷家血脉断不了不就行了。”
景王晕乎乎地摇头,“不一样……不一样……”
“行了。朕要回宫睡了,让下人来处理,你也莫多喝。”
“皇上要带走几只野味吗?这宫里可不能常吃到。”
殷烈想起某双发亮的圆眸,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不用,朕可没那么嘴馋。”
顾思绵拉耷着小脸,乐坊里,排演的妃嫔们纤腰细腿,翩翩羽衣,起舞若蝶。
顾思绵重重叹了口气。
徐婕妤领着几位嫔妃扭着过来,人未到跟前尖细的笑声先到,“哎呀,这不是顾妃娘娘么?怎么自己一人坐在这里叹气发愁呢?”
身后的妃嫔应和着,“姐姐不知道吗?皇上自那日后就没去过灵霄宫了呢。”
“哎呀,是么?”徐婕妤假装吃惊地轻捂红唇,“皇上难道一时想开了莫是?果然肥肉腻手呢。”
妃嫔们笑得花枝乱颤。
顾思绵扫了自得其乐的妃嫔们一眼,又重重叹口气。
碧果有些恼怒这些娘娘的无礼,再怎么说顾妃也比她们位份高,没行礼作罢,还敢公然取笑娘娘。
可惜自家主子不甚在意,碧果也只得忍下不理,等会就到娘娘排演了,提醒道,“娘娘,奴婢伺候您去更衣。”
顾思绵撑着小脑袋,忧愁道,“碧果,我饿了……”她伸着小手,指了指妃嫔们,“她们穿成这样,我就想起了烤鸡……一跳起来,我好像闻到了架在烤架上烤鸡的香味……饿得没法……”
着赤红令羽衣的妃嫔们脸色突地涨红。
碧果笑出声,娘娘一说她脑海里的画面感就挥之不去。
徐婕妤厉声,“顾妃娘娘怎能出如此恶言!”
顾思绵看了她一眼,回头朝着碧果摇头,“不行了不行了,会叫的烤鸡看得我更饿了……”
碧果忍笑,“那奴婢带娘娘去更衣好吗?”
顾思绵点头起身跟碧果走,边离开边跟碧果闲聊。
“碧果,我们中午吃烤鸡好吗?”
“娘娘,后厨没有鱼肉呢。奴婢给嬷嬷说一声,娘娘下次跟太后用膳时,说不定就有得……”
两人进了乐坊的里殿。
徐婕妤咬牙切齿,“她怎敢,这般目中无人!”
“太嚣张了,怪不得有太后撑腰,皇上对她都敷衍了事……”
“姐姐们莫气,以后有她出糗的。”
徐婕妤咬着唇,“也是,连梁妃那个假老好人都懒得拉拢她,看她在后宫能快活多久!”
…………
顾思绵要跳的是《霓裳舞》,是前朝传下来的民间悲曲。天上仙人同尘世凡人相恋,为了留住仙人,凡人将仙人回天庭的霓裳衣藏起来,仙人留在凡间时间一长,天庭知晓后便派人来捉拿,临别时仙人着霓裳在云端起舞道别,凡人绝决自刎,仙人舞毕,脱霓裳坠下云端消亡。
《霓裳舞》就是描绘仙人临别在云端起舞的场景,其曲哀凉,其舞悲婉。
顾思绵有点不明白,太后寿宴是喜事,梁妃为何选了一首悲曲做压轴。
不明白归不明白,顾思绵换好衣服便出来排演。
毕竟早排演完能早回去吃饭饭。
初冬时节,亏乐坊熏炉热气足。《霓裳舞》的主要服饰是丝质薄纱,薄薄一点,披在身上都感觉不到重量。
冰蓝色云烟短上裳,露出顾思绵一小截白白软软的腰腹,下罩月白色留仙裙,裙领轻轻挽着白色软烟罗,裙角边上用银色的闪线层层叠叠地绣上了九朵曼陀罗,脚下是云丝绣鞋,外披霓裳薄纱。
仙气端雅的装扮和灵里灵气的顾思绵显然是不搭的,但当人走出来时,又是另一副样子,乐坊的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被惊艳到了。
不是不搭,而是像另一种仙人,懵懂玲珑,天真无邪,小鹿眸子盛着好奇盛着清灵。
乐坊的总管很是激动,“娘娘,台上请。娘娘曲谱舞谱也看过了,若有什么不解的,可随时喊停。”
顾思绵点点头。
顾大哥从小就逼着顾思绵学琴棋书画各种技能,虽然因为顾思绵的耍赖和仗着顾丞相的溺爱没有学到精通的地步,但对于听个曲跳个舞还是绰绰有余。
顾思绵上了台子。
底下是硕硕的人,乐坊的总管宫人,演奏的乐官们,看戏般抱团的妃嫔们。
乐官启奏,流水潺潺的曲声流淌而出。
殿外,一声尖锐的嗓子破了流水般的乐声,“皇上驾到——”
第8章 吃斋
皇上驾到。
乐坊众人齐齐墩身行礼。
一身玄色窄袖龙袍,袖口处镶嵌金丝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剑眉星目,俊美绝伦,周身气度凛冽,令人不敢细看。
殷烈的目光扫过一众脑袋,最后停在台上衣裳单薄的人身上。
顾思绵墩身行礼,正好抬头对视到皇上淡漠的眼神,顾思绵疑惑地眨眨眼,殷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不用顾虑朕,你们该怎么练就怎么练。”
宫人抬上龙椅,摆在台子下的正中间。
殷烈甩开衣摆,洒然入座。
乐官曲声奏起,潺潺流水声,轻缓流淌,乐声悠扬,忽转急促,戚戚哀转,如泣如诉,曲到尾声,喑喑哑哑,渐远渐歇,绕梁不绝……
顾思绵随曲而舞,身姿曼妙,一起一合间,竟有种如鱼得水……
众人心思各异,果然是丞相千金,不可小觑啊!
殷烈目光沉沉地盯着顾思绵白皙的一小截腰,吃那么多都吃到哪去了!?
舞毕,顾思绵微微喘气地看着台下的皇上。
皇上面无表情,顾思绵边察言观色边犹犹豫豫地向向台阶靠……跳完了,可以回宫了叭?应该可以的对吧?
顾思绵往台下走了,徐婕妤一群往台上走。
难得见到皇上,怎么只能让顾妃一个人出尽风头?徐婕妤向婢女使了个眼色,吩咐乐官备奏准备让她们再排演一次。
两人擦肩而过,徐婕妤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瞪了顾思绵一眼,顾思绵察觉到目光,回头朝她看去,谁知一脚踩空,咕噜咕噜滚下台阶。
徐婕妤和一众台阶上的妃嫔脸瞬间刷白。
宫人心脏悬到了嗓子眼。
碧果捂住差点惊呼出声的嘴,刚要过去,又生生止住了步伐。
顾思绵疼得滋滋的睁开眼,入眼是黑锻龙锦靴,再往上是玄色衣摆,最后是一张阴郁的脸。
顾思绵无辜地眨巴眨巴着眼,顾不着疼赶紧先默默往后退一大步,拉开点距离。
这一摔摔到皇上□□,全坊寂静。
徐婕妤冷汗直冒,突地跪下来,“皇上,不是臣妾推的,是顾妃自己摔下去的!”
顾思绵应和,“是我自己摔的。嗯。”
殷烈的目光从顾思绵脸上移到徐婕妤身上,只一秒,又回到顾思绵脸上。
“你自己摔下来的?故意摔到朕面前?”
顾思绵刚要要点头又顿住,??故意??
“别人推的另算,要是你故意的,就是在朕面前故作姿态,无端邀宠。”殷烈朝前倾,离顾思绵近了一点,看着她小脸磕到的一小块淤青,懵懵地睁着圆眼,心情莫名恶劣的好。
如果说是他人陷害,锅就得扣在徐婕妤等人身上。如果说是故意为之,锅就得盖在自己头上。
可是……明明两种都不是啊。
顾思绵蹙着秀气的眉,觉得真正摔昏头的大概是皇上。
殷烈挑眉,“说话。”
顾思绵嘟唇摇摇头,“没有故意啊……是皇上的椅子摆在这……臣妾才摔在皇上面前。要是椅子往旁边挪挪就不会了。”
殿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手心捏汗。
殷烈气极反笑,“按顾妃的意思……倒是朕的错了?”
顾思绵很干脆地点头。
殷烈的脸一下子冷了,被太后叨叨着来看她排演,殷烈心里本就不悦,对顾思绵更是生了几分刁难的心。结果,这丫头片子倒是比自己还有谱了?
“若朕执意就是顾妃的错呢?朕要罚你,你待如何?”
顾思绵呆了呆,这下也看出了皇上是找自己不痛快,无奈地摸摸头,像是哄无理取闹的小孩一般道,“那……臣妾认罚。”
被这个丫头片子用哄小孩的语气应付,殷烈心里有了实质性的怒气。凌冽的目光从顾思绵脸上移到白皙的腰腹,没有人比皇上更清楚,那小截腰虽看着瘦,踏上去却是暖绵绵的。
“顾妃既然知错,朕也得象征性罚罚才有意思。罚什么好呢……不如,朕罚你吃斋一个月?一个月,除了朕允许,半分肉沫都碰不得。”
顾思绵的小脸惨白。
勉强镇定下来,磕磕绊绊地开口,“……这……这臣妾最近爱好诗书礼乐了……皇上,要不换个惩罚方式?”
殷烈笑,“正好,顾妃有此雅兴,明日呈篇雅作让朕瞧瞧。”
顾思绵:“……”
殷烈看着顾思绵吃瘪地模样,心底的不愉快瞬间消散,心情大好,临走时甚至拍了拍顾思绵毛乎乎地脑袋瓜,“太后那边朕会让人禀告,和太后用膳的话,顾妃也得恪守惩罚。”
皇上潇洒离开,顾思绵愤愤地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碧果过来扶起自家娘娘,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皇上怎么回事,老爱和自家娘娘过不去。
徐婕妤下了台阶,向顾思绵投去意味不明的眼神。
宫人提醒是否要在排演一次。
徐婕妤瞪了眼顾思绵,嘴里回答着宫人的话,甩袖离开,“排什么排!装模作样,只会勾引皇上的狐媚子!”
婢女追出去,“娘娘,外边冷。”
乐坊的宫人也追出去,“娘娘,戏服不可穿出去……”
徐婕妤冻红着脸重新回来,梗着脖子路过顾思绵去换衣服。
碧果冷哼一声,对自家娘娘道,“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道葡萄酸,她那样皇上瞧都不瞧一眼。”
顾思绵沉浸在吃斋的悲痛中,想着要不要趁皇上的旨意没下达时,赶紧去慈云宫蹭顿膳食。
万万没想到,皇上这次是铁了心的,下了罚。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太后的,顾思绵眼睁睁地看着同一桌上,自己这边清粥小菜,太后那边荤素有佳。末了,太后还得拉着她的手讲一顿养生之道素食的健康,顺便因为景王少去慈云宫了,让顾思绵以后常去用膳。
甚至,顾思绵每日每顿吃的什么,都有专门的宫人来登记报告给皇上。
顾思绵在灵霄宫过得饥一顿饿一顿,殷烈在御书房听到这些消息却悠然悠哉。
挑着眉浏览完顾思绵交上来的“雅作”,将宣纸拍在御案,“写的什么玩意?”
李公公在一旁收起报告顾妃膳食的小册子。
殷烈勾起修长的指,敲着御案,半晌,对李公公吩咐道,“问问景王,他那里还有多少野味,朕都要了。”
李公公“嗻”了声退下。
顾思绵用完一顿绿油油的晚膳后,灵霄宫迎来了皇上的第二次留宿。
看着卧在新床铺上的人,顾思绵哼都哼不出来。带着沐浴后的热气,直接滚进里边,扯着被褥闷头就睡。
殷烈对她敢跟自己使性子举动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踢了踢裹成团状的被子。
顾思绵往里扭了扭。
“顾妃看来吃斋吃得很满意,再来几个月想来也是极为愿意的……”
被子一下子扯开,露出顾思绵闷得红红的脸。
眼尾氤氲着水汽瞪着皇上。
殷烈对这她神态很满意,起了逗弄的心,“给朕说说你写的那篇是什么东西。”
顾思绵闷声,“诗啊。”说着,随口念了出来,“红糕糕,绿豆豆,不如圣上的香肉肉。”
殷烈皱眉,“俗不可耐,什么是朕的香肉肉?”
“不是皇上说的嘛,皇上允许,臣妾才有肉吃。”
殷烈勾唇一笑,“想吃肉吗?”
顾思绵眼睛都绿了,撅着嘴点头。
“呵……睡床脚,替朕暖脚,朕明日就许你吃。”
顾思绵犹豫了,虽然皇上的脚干净温暖,贴在肚子上热烘烘的,但是时间一久,自己的腰就很酸啊。而且皇上那么大块头,床脚根本没有多少地方睡,很不舒服。
“怎么?不愿意?”
顾思绵内心天人交战。
殷烈不耐烦地再要开口,就见一团子滚进自己怀里。
顾思绵甚至伸出小胳膊环住殷烈的腰,抬着圆圆的眼,“暖脚不划算,臣妾替皇上暖暖身子。身子暖和,脚也就暖和啦。”
殷烈感受着怀里的软团子,身子一僵,咬牙切齿,“松开。”
顾思绵干脆将脑袋也蹭进皇上怀里,嘟嘟囔囔着,“臣妾这么辛苦,明天的肉要大份的……”
殷烈僵了半天,怀里的软团子倒是越来越暖和,热乎乎地贴着胸腔。
殷烈抬着手,低头看到顾思绵微张着粉粉的唇睡得乖巧,忍了忍,终是没把人推开。
后半夜,殷烈才堪堪有了睡意。
怀里的人睡得不老实,一会儿踢掉被子,一会儿直往殷烈怀里拱,甚至时不时嘟嘟囔囔说起梦话。
“……唔……四喜丸子……”
殷烈抬手捏了捏顾思绵肉乎乎的脸颊,“四喜丸子?朕不许,你连它的影子都看不到。”
睡梦中的顾思绵踢开了被褥。
“……”
第9章 野味
曲台阁。
庭前池水粼粼,光秃的梨花枝下,架着烤架,炭块,焦香的雁肉,玉石桌上调味,刷酱,玉盘,刀板……负责炭烤的厨子和宫人有序忙碌着。
曲台阁是皇宫里藏书的宫殿之一,境雅韵清,原本该弥漫诗书芬芳的楼阁,被阵阵滋滋作响的烤肉香环绕充斥着。
顾思绵从窗户偷瞄去,大大的眼睛充满着真挚的渴望。
“啪——”
一本《前朝三十二史》毫不留情地和顾思绵的小脑袋亲密接触。
“唔!”顾思绵双手抱头,委屈地扁扁嘴。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嗯?”殷烈收回翻页卷着的书,慵懒地靠在御座上,“抄几个字了?没抄完就别想吃午膳的烤肉了。朕特地让人准备了清粥素菜,够你等会用的。”
顾思绵灵灵的眸子幽怨地暼了眼皇上,待皇上看过来又迅速回头握着毛笔写字。
“……明明说了给我吃肉的,还要让我抄书才能吃……那我昨晚的抱枕不就白当了嘛……说话不算话……小狗才说话不算话……”顾思绵边小声嘟囔,边一笔一划,看一眼诗词,动一划毛笔。
“你嘀嘀咕咕什么?”
顾思绵立即小嘴紧抿。
殷烈扫了她一眼,翻了页书,从昨晚积蕴到早朝的烦闷消散了些。要不是昨晚她睡相不好,朕还用得着失眠一整夜?害得上个早朝都走神失态?果然就该让她好好当个暖脚的。
殷烈一想起早朝上文武百官又惊恐又好奇,欲言又止的模样,冷笑出声。
顾思绵闻声一激灵,手一抖,“桃”字便出了圈。
殷烈坐与顾思绵侧上方的雕龙纹云椅上,一抬头就能看见顾思绵的一举一动。
认认真真杵着毛笔一字一词抄写的模样,时不时偷瞄窗外烤肉情况的模样,还有偶尔小心翼翼看向自己是不是在督察的眼神。
殷烈嘴角一扬,他安排顾思绵坐这里抄书固然是有原因的,这里靠窗,一抬头就正好对着庭院的烤肉架,只能看着闻着却吃不到,多折磨人。殷烈是故意的,毕竟皇上心情不好,怎么可能让罪魁祸首快活?
庭院的厨子宫人仔细地各司其职,不敢往窗户大开的殿里看上一眼。
除了一人。
新任御厨的一个少年。
他搬着烤架进庭院时,就发现了窗边埋头写字的人,正好是上次到御膳房检查寿宴御膳的顾妃娘娘。
皇上也在殿里。
少年不免多看了几眼。
老御厨刷酱料时小声警告他,“你收敛点,皇上娘娘是你能看的吗?再看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
年轻的御厨赶紧收回视线,边帮老御厨递瓶瓶罐罐,边小声打听,“这个顾妃娘娘很得宠吗?我刚才看见皇上一直……”
老御厨犀利的眼神打断他的话,低声警告,“你小子不想活了?在皇上眼皮底下也敢讨论?”
年轻御厨赶紧噤声,看了看宫人和侍卫,幸好没人往他们这里看。
老御厨转了下铁架,给烤得金黄的雁肉刷了调酱,翻面,继续烘烤。
“……得不得宠咱不好说,不过我做这么多年厨子,从先皇到圣上,啥事没看过……现在的皇上和娘娘同用膳我还是头回伺候……”老御厨压低声音,借着刷酱的滋滋声,凑着年轻御厨的耳边小声八卦。
年轻御厨眼睛转了转想说点什么。
老御厨拍拍他的肩膀,“……所以等会机灵点,可别伺候砸了,别说我老邓没提醒你个毛孩,等会眼珠子可别乱瞟到不该瞟的地方。”
年轻御厨点头。
殿里。
顾思绵捂着脑袋,咧着整整齐齐的小白牙,抱怨出声,“……疼……”
“朕说几次了?眼睛往哪瞟?嗯?”
顾思绵嘟嘴,“……外面可香了……”
“再香都得忍着,看看你抄的字,朕不问你抄多少,就问你这字,你在敷衍朕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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